东浩纪独家专访谈新型冠状病毒：重审「集会自由」

中文世界编者按：新冠疫情开始时，西方哲学家如阿甘本、齐泽克等都发表了有关新冠病毒的看法，不过当时我们并没有看到来自日本的观点。所以，我们特翻译了日本著名哲学家、文化评论家东浩纪先生日前接受《日本经济新闻》的独家专访。本翻译系中文世界全网首发，以飨读者。

采访人：乡原信之
译者：小智的皮神

提问：新型冠状病毒是如何改变人们的意识的呢？
回答：之前人们认为人和人之间进行交流，聚会是一个「好」的时代，但现在这种观念也迎来了巨大的转变。在2010年的时候，SNS 和有关示威游行的新闻都是热门话题。这只要想起不久之前热度很高的香江民主化集会示威就很容易理解了，但现在人们感觉到集会本身就是一种风险。
当（新冠病毒流行的）危险来临时，人们会反而希望限制出行自由和集会自由。让我感到吃惊的事实是，这种现象不仅发生在中国，连高唱自由、平等、应该把民主主义置于极高价值的欧美社会，也出现了同样的状况。即使以后新冠病毒的流行结束了，人们回到了日常生活状态之中，新冠病毒的流行仍然会给人们留下心理阴影。

提问： 如果通信设施完善且远程办公能得以推广，那么即使人们相互不见面，社会也会照常运转下去的吧？
回答：如果是工作和讲座的话，那么利用线上来代替线下效果会更好，但是像新型工作，以及具有挑战的创造性的工作，仅仅用远程办公是能够实现的吗？网络空间中只会聚集和自己想法相似的人，与自己意见相左的意见都很容易被排除，而这些意见恰恰是创造性工作不可或缺的。如果原本的通信线路受到损坏的话，那么线上工作的基础将会崩溃。如果过分的只依赖一种技术的话，则可能会被管理人员轻易的操纵。
如果能保证出行和集会自由，那么人们之间完全可以不依赖任何工具进行交流。可以说，出行自由和集会自由，是人类历史所孕育众多自由中最基本的自由。正因为现在限制了出行和集会自由，所以我们在新冠结束后应该明白集会自由的价值，并以此作为理论武装起来，无论通信的自由得到了怎样的发展，都不能代替集会自由。

提问： 我们目前需要重新审视全球一体化吗？
回答： 虽然现在不能关闭国境回归自给自足的封闭经济，但到目前为止我们可能也过于乐观了。（我们总以为）一旦发生什么情况我们可以前往任何地方，也会有人给我们提供帮助，这是全球一体化将给予我们的恩惠。但现实情况是，钻石公主号游轮没有找到能够接纳它的港口而在海上漂泊，在海外的居住者争相准备返回自己的国家。在危急时刻人们接受国际援助的态势，也有必要在法律和技术层面上重新构建吧。

提问： 你从东日本大地震和福岛原子核泄漏事故中学到了什么吗？
回答： 仅仅听取专家的意见，是不可能得到百分之百的真相的。无论是放射性物质的影响，还是传染病的影响，都并不总是与科学事实和人们生活的现实和心理相吻合。传染病防治专家说，人们应该避免彼此接触，但在另一方面，如果人和人之间不相互接触的话就不可能实现社会，我们需要在两者之间做出权衡。肩负起找到双方都可以妥协的地方，本来就是政治的职责所在。

原文标题：「集まる自由」問い直す
原文地址：https://www.nikkei.com/article/DGXMZO58027000U0A410C2SHA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