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0-07-28 08:19:20 点击: 次 来源:网络 作者:佟炳文 - 小 + 大
知青一家情 其实,我根本没有做好下乡的准备。小学毕业,保送初中,理想大学,志在必得,一心一意,就想读高中,论成绩,名列前茅,应该让我读高中。 赤马山的发小,一班小明准备下乡,找我合伙,结果他被通知上高中,因为他老爸是解放战争致残荣军。我落单了,因为我老爸有点文革莫须有的问题。德金与我,同在二班,成绩又好,而且全校年龄最小,还不满15岁,他也准备读高中,突然通知下乡,他也落单了。三班学列,原与元河合伙,后因为,不是一个矿山,学列也落单。学列找德金,德金找到我,三个落单人,同是天涯沦落,一拍即合,就我们三个一起下乡,不要女的。三个沦落人,来自三个矿山,学列铜山口,德金铜绿山,我家叶花香,各自回家准备。 备好行李来校,准备出发之际,德金找到我俩,“加个女生么样?铜绿山的,比我们大,父母不在了,两个哥哥养她,大哥供销科长。”德金告诉基本情况。 德金说的女生,我们全都知道,全校同学都知道,因为特别漂亮,全校男生公认,三朵校花之一。三朵校花,均出铜绿山,分别姓黄、王、闫。她姓王,后来我们喊她大王。 德金还没介绍完,我就说可以可以,学列也忙说可以。 我们四个,合伙下乡。那一天,1970年2月26日,几十辆解放牌卡车,载着我们一百多名同学和送行的亲人,一百多公里长途颠簸,我们的车,终于到达汀泗公社。就此下车,等待继续分配,等待队长来接。 通知来了,我们分到汀泗公社联盟大队联盟三小队,又叫古塘角村。接我们的妇女主任年轻漂亮,老公是公家人,在咸宁邮电局工作。 德金、大王,都是哥哥来送行,学列是老爸,我是老妈。我老爸还在黄石党校关着,是“五不准”学习班,不准外出,不准请假。送行的亲人,就此话别,他们坐大解放返回。我们跟着妇女主任,沿着京广线向南前行。前方五六公里处,汀泗桥,北伐战争时期,叶挺将军,率领铁军在此固守,与吴佩孚军阀军队,殊死抗争,取得北伐关键胜利,使得该桥世界闻名。 大约行进五华里,我们左手边上护坡,离开京广线,走过一片油菜地,丘陵山上,全是傲骨楠竹,时值早春,竹林葱翠,似乎密不透风,不穿过竹林,你瞧不见村庄。穿过一片翠绿,转个弯转眼间,出现青砖黑瓦,从东北门进入,看见一方天井。天井西角有扇门,进来就是我们家,进得门来,竹筒为床架,竹片编为床,一张四方桌靠墙,墙上有扇有框无扇的窗,墙壁新涂石灰水,满屋生石灰味,夹杂牛屎味,地面似有回填土,潮湿如小孩尿床画地图,很明显,原来是个养牛屋。大王的屋正规房,在我们牛屋对面,左数第三家,第一家是我们厨房。 放下行李,铺好床,队长请我们吃饭。队长姓黄,大名胜武,土生土长咸宁人,队长娘子也漂亮,他们有个三四岁小女。柴火灶,家常菜,大锅饭,饭上蒸着,黑黑油油豆腐干,夹到碗里才发现,是熏肉,四四方方,有肥有瘦,巴掌一大块,好香啊,还没吃,我都有口水。大王夹起那块肉,说肥肉不吃,给德金,德金说一块就够。大王又给我,我真想要,又假马说吃不了。还是学列爽直,“给我”。 古塘角村的水田多,因为要求不插五一秧,才四月份,我们就要下田,那水好凉,只好光脚穿棉袄,棉袄上捆稻草。来到乡下,学第一个农活,搓稻草绳,草绳土话“草要子”,作用可大了,捆谷捆麦捆柴捆稻草,还可用来,捆我们棉衣捆我们腰。学第二个农活,用稻草细绳做草鞋,我给自己做两双,带到南川水库工地,穿着草鞋打炮眼、抬石块,还真稳稳当当,一双只穿两三天,不到五天都玩完。第三个农活是插秧,躬腰驼背地插秧,面朝黄土背朝天,腰酸背疼晒一天,要是遇到下雨天,蓑衣斗笠遮住天。五一那天,我们还在田里,好在那天收官之战,未插的水田,上午就可干完,大家心照不暄,高兴,兴奋,挑秧、打秧的人,集中到一快,疯闹,欢笑,小伙子们忙着撩妹,年轻嫂子抓住小伙子,往裤裆里塞泥巴。 五一那天,已回家乡插队的桂芳,从山西原藉转来。桂芳不是矿山子弟,她家在新下陆。上级看她一个女生,我们知青点,也是一个女生,就把她安排到我们队。从这天开始,我们成了五口之家,按年龄排序,大王五一年、桂芳五二年、学列五三年八月、炳文五三年十月、德金五五年。 桂芳在学校是一班,我和德金二班,学列大王三班,桂芳与我们都不同班,甚至互相都不认识,但她很快融入我们的家,我们也很快接受了她。我们的家,和谐,温馨,有事抢着去干,有利互相谦让。桂芳长相也不差,白白净净,举止大方,轻言细语,眼里有活,手脚麻利,我们没法不接受她。 很快,只要不下大雨,听从队长,每天早上,公鸡破锣嗓一叫“出工咯!”,我们农具肩上扛,出门去挣工分去。壮劳力每人干一天,10个公分,给我们男生9个分,女生8个分。1970年当年,10个分结算人民币不足7角钱。管他的,我们自觉自愿,除了出工挣工分,家务重新分工。烧火、做饭,养鸡养猪养狗,两个女生包了,学列继续包挑水、我包自留地种菜,德金是计工员,包了记账和采买。其实,分工不分家,家庭和谐幸福,尽在锅碗瓢盆,大家没事有活抢着干,上山砍柴,大家一块去,谁都不偷懒。大王的小哥来队时告诫:“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说,不利于团结的事不做”,话语普通,哲理所在,我们共同遵守,我们坦诚相见,烦恼一笑置之,困难齐抓共管。 南川水库大会战,我和学列是壮劳力,派遣前去会战,工地上热火朝天,咸宁县去了人上万,好多同学都来了,大锤开山炸石,垒石填土筑坝。我学会了打炮眼,手握三竹片锤柄,悠晃抡圆油锤,对准两尺长钢钎,“嘿!嘿!嘿!”有时我扶钢钎,学列抡锤。我还学会唱咸宁山歌:“汀泗人民多奇志,敢叫日月换新天,唷咯喂!敢叫日月换新天,哟嗬嗬嗬嗬嗬——哟!”干了几天,腰酸背疼,干了几天,手掌起茧。队里有人,过来替换,告诉我们,大王家有急事,让她请假回去。那时交通艰难,只能火车,还要武昌转车,来回停靠汀泗桥站,时间都下半夜,队长担心,让德金陪同回矿。听到这个消息,学列担心,桂芳独自一人,初来咋到,竹林似海孤僻山村,怕她害怕,让我回去,也好做伴。我坚持让学列回去,可怜学列,日夜兼程,返回古塘角。 大王、德金回矿,不到三天返回,带来几瓶猪油,是那种胖大玻璃罐头瓶,一瓶能装一两斤。我们已经七八天没沾油星,有两天也没菜,大王弄点干辣椒,加点盐做酱油汤,也都能饭三大碗。我们开火做饭,大米还够吃,每人只分菜油半斤,一个多月就没了,得亏几瓶猪油,又可对付两个月,两个月后,学列德金又去汀泗镇,买猪肉罐头几瓶。队里分配大米食油,用工分相抵,年终结算,其它柴米油盐酱醋,要靠我们自理。来乡下时,我妈给我钱不多,兄弟姊妹五个,我妈又没工作。他们几个,家庭条件,都比我优越。大王两个哥哥工作,都没成家,大哥还是科长,大哥是怕年幼弟妹受苦,坚持不婚养育弟妹,真是伟大!桂芳姊妹三个,有妹有弟,老妈做临工,老爸是科长。学列兄弟两个,父母都是工程师。德金上有哥,下有一妹一弟,父母都有工作。他们带的钱多,补充柴米油盐也多,他们从来不计较,也从来没有小瞧我,让我心里很感动。 在乡下半年,开头三五天,村干部轮流供饭,吃了几片肉,向阳湖割谷,吃了几片肉,就再没有猪肉吃。队里破天荒,分了一次牛肉,有头老黄牛,因为丧失劳力,上级部门批准,队里宰杀分给村民,我们分得五六斤,红烧煮卤吃两顿,大家算是饱了一回口福。对了,我们还抓青蛙,吃过两顿蛙肉。 要想吃菜自己种,要想吃肉,自己养鸡养猪。我们养了十几只鸡,到镇里买回一头糙子猪,大家百忙中,轮流到田埂,采割猪草,猪草和麸糠,煮熟来喂猪。分为几处的菜园,穿插村民菜地间,基本上,是我和学列责任田。我把菜地,挖个深坑,可埋棺材,当然不埋,把天井阴沟淤泥,还有生活垃圾挑来掩埋,种上豇豆,长势喜人,收获季节,最长一根,有一米二。栽种南瓜,又大又圆,收获季节,我们三人睡的床板下,堆得滿地都是瓜。鸡肉是没吃上,鸡蛋常做蛋花汤。猪肉也没吃上,九月离开古塘角,那头猪有百十斤,连鸡带猪带狗,送给队长,让他杀年猪时,分给村民品尝。 那条狗,黄毛狗,刚满月,大王把它抱回来,晚上放在灶间狗窝里,它拼命地叫,叫了一晚上,吵得我一晚上睡不着。一大清早,我就起来,把狗扔到菜地里,回来见大王,在厨房眼泪淌,我又把狗抱回来。九月我被招军工,行李捆好扔在古塘角,先回家去看爹妈。接着他们招工回厂,待我一人,回到队里拿行李,村民全都出工忙,只有黄狗来陪我。它在我脚边蹭来蹭去,然后安静趴脚旁,一点也不记恨我,当初把它扔地里,摔疼在地叫汪汪。来时,我特地,买了一斤水果糖,是分给村民,前来贺喜的。一个村民都不见,我剥糖喂狗,它还真吃,一颗一颗,都剥给它吃。坐在竹床上,不断地剥糖,不断黯然神伤,想着半年来,这古塘角,苦点累点,真无所谓,而我们几个,在一起的欢乐,实在难忘。真不好意思,留下了眼泪,流就流吧,反正没人看见,反正狗无悲伤。 当年下乡距今已愈五十年,最近《知青岁月》征稿,让我感慨万千:半载下乡,唤来五少年有如情同手足;一生有幸,难去一辈子无不魂牵古塘。 (2020年元月修稿) 作者“冶中”69届初中生 【人民之声编者按】知青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是毛主席在文革中的战略布署。很多知青离开农村后,每每回忆起这段岁月,心情都是激动溢于言表,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太锻炼人了”,有微词的不是太多。本连载选自一本名叫《知青岁月》的书。通观此书所收之文,绝大多数可套用流行词是“充满正能量”。本网从即日起择此书之文进行连载。但令人大跌眼镜地却是顾问写的序言,犹如一个怨妇一样处处“滴满伤心泪”。现将序言全录如下,以供参考。 我们也是历史(代序) 胡燕怀 我们这一代人的青春岁月大多不堪回首,当年在社会底层经受的那些磨难、挣扎、痛苦和绝望,至今想起来还让人痛彻心肺。没有谁愿意选择苦难,因此人到晚年总是避免再去回想那些苦难的岁月。但是那些曾经的岁月总是在不经意间重又回到了你的眼前,就如同我眼前的这本《知青岁月》。知青岁月留给我们的是刻骨铭心融入骨髓的记忆,它影响了我们这一代人的一生,从精神到肉体。 我们这代人,是共和国一段不能抹煞的历史。 那是一段无法言说的历史。青春年少时的无知懵懂,被政治的狂热煽动得忘乎所以迷失了理智,我们听信了太多的美丽谎言。等到我们来到农村才恍然梦醒,仿佛是被人利用的弃儿。极“左”的年代结束了,我们醒过来了,那些崇高的“革命”理想成为了海市蜃楼。 那是一段需要反思的历史。几千万知青上山下乡,并没有给农村带来根本性的变化,“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无非是学会了最简单原始的农业劳动。“三农”问题和城乡差别,奢望几千万知青下乡去承受这不可能承受的历史之重!在冠冕堂皇的说辞背后,我们后来知道的真相是:当年无法解决这几千万人的升学和就业,需要我们这整整一代人为此而作出牺牲。于是我们成了最倒霉的一代人:大饥荒我们赶上了,“文革”我们赶上了,下乡我们赶上了,后来的下岗也让我们赶上了。若干年后当我们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到城市时,那里已经没有了我们的位置。我们没有青春,没有学历,没有技能,干着最辛苦的工作,拿着最微薄的收入,社会的每条上升通道都在我们面前关闭,我们只能在社会的底层挣扎。或许我们可以举出几个知青中的成功者来为上山下乡正名,但那些幸运儿在数以千万计的知青群体里毕竟凤毛麟角,没有代表性。反过来被上山下乡埋没和扼杀的人才又该有多少?在正常的历史条件下,他们的人生原本就不该这样。 那是一段不能忘却的历史。不能忘却是因为它给了我们太多的改变。我们能吃苦,耐劳,面对挫折和磨难有坚韧超凡的承受力;我们努力上进,做事认真、锲而不舍,有责任感,也有担当;我们忧国忧民,富于正义感和同情心,面对比我们更不幸的人,我们愿意倾尽全力帮助,“穷”不仅独善其身,“穷”还要兼济天下。……我们所有的优秀品质都源于那段苦难。不仅仅是精神层面,还有我们的肉体。在农村摸爬滚打那么多年,谁的身上至今没有留下繁重的体力劳动带来的创伤,长期的艰苦生活所带来的疾病困扰?那时我们都太想证明自己了,尤其是出身不好的所谓“黑五类”子女们。不能忘却,还因为苦难的生活也并非都是苦难。知青战友们的相扶相帮,患难中的情谊,生活中的笑话、趣闻轶事,善良的乡村父老对知青们的体恤和关怀,难得的一次口腹之欢,甚至一次阿Q式的苦中作乐,都成了我们坚持下去的理由。唯其是苦难生活中的一抹亮色,所以才弥足珍贵,让我们没齿难忘。《知青岁月》里就记载了很多这样的往事。几十年过去了,当它的作者们以轻松的笔调在写到那些往事的时候仍然如数家珍,历历在目,可见那段岁月在他们心中留下的情感。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应该感谢苦难,它铸就了我们这代人天赋异禀的优秀基因。黄石知青文学社真是做了件好事,《知青岁月》是值得收藏并传之后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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