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8-10-16 00:30:47 点击: 次 来源:网络 作者:老田 - 小 + 大
中国特色的异化社会是如何建成的(3-2) 二、社会流动的大门对底层民众的开放性 在回武汉车上,老婆有点感概,说今天的社会有这么大的发展,很多曾经的农村青年也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不过,因为这是个大时代,一代青年人赶上了,自己的努力很重要,但是时代机遇更重要,今天的青年人要达到同样的成绩,可能性已经很小了,整个社会又回到了“拼爹”的时代。前些时网络上有一个帖子,说出生于1962-1972年之间的中国人,是最幸运的一代人,说这群人上小学中学的时候,是不要学费的,作业负担也是最轻的;上了大学不仅毫无学费负担、毕业之后还都有工作分配。个人只支付极低的教育成本,同时,社会上层空间却以较高的开放程度接纳了这代人中间的部分幸运者,不得不说,这是难于复制的两大时代条件。 从乡村到城市,从农业到工商业,一大群人在就业和居住地方面的变换,其实是时代转变的代表性群体。从故乡到他乡,由他乡回故乡,地理空间和时代年轮的转换,对比尤其剧烈。老田生在农村,很多初中和高中的同学,多为农家子弟,今天往往已经跳出农门,在城市和工商业机构工作,就自己的位置和成就而言,应该算是社会的中上层人士了。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农村的初中毕业班,近半同学在最近的几十年发展中间,成功地挣脱了底层,通过各种方式流动到了社会的中上层。这在世界历史的工业化时代,也应该算是一个奇迹:在不到一代人的时间内,有相当比例的人口数量成功地挣脱了底层状态,这显然也是社会发展过程最终惠及全体民众的证据。 综合起来是一句话:从社会底层奋斗上去的努力过程中间,我和我的同学们这代人,需要个人自己支付的金钱成本和努力成本最低;从另外一个角度看,社会流动的大门,对我们这批同学的开放性是最高的。纵向比较:不管是与前一代人相比和后一代人相比的话,个人付出的社会流动成本都是最小的,社会流动的大门所设立的通过障碍也是最少的。今天回顾我们这一批乡下出生的穷二代,能够支付得起社会流动成本:是因为我们是在毛时代体制下受教育;同时却是在邓时代的阶级社会建设之初、各种社会流动藩篱尚未扎紧的时期,就通过了大门和参加工作的。毛时代的低成本,邓时代上层社会规模的巨幅扩张,没有这两个条件同时成立,想必同学们要取得今天的成就和地位,可能性就要低很多吧,或者要取得今天同样的成绩,需要付出的努力也要多出很多吧。 如果按照今天的标准,我们自己没有付出的成本,到底是谁付的呢?2010年,老田回故乡的时候,特意访问了高中的班主任(也是物理老师)黄老师,他粗略讲了自己一生的收入状况。黄老师1970年代农业学大寨鼎盛时期参加工作,最初是在改河工地上当施工员,指导上万民工开挖新河道,月薪24元。后来到高中教书,月工资29元,后来调高到34元。到了1980年代末期,工资提到90元左右,老师们都觉得已经是很高的工资了。等到朱镕基再次给公务员加工资的时候,1993年前后老师工资提高到300多,黄老师说当时同事们中间都讨论钱这么多、要怎么用。 前一辈人为后一辈人的成长,付出了巨大的成本,这也是毛时代阶级斗争很缓和的原因之一。如何解释这个成本,把今天的成本支付状况绝对化之后,就获得了一个解释毛时代的方法。在主流经济学界和自由派的历史回溯中间,必定有一个永恒不变的主题是:毛主席时代如何剥夺农民、剥夺工人等等。之所以长期抓住这样的主题不轻易放过,当然是为了说明今天的资本主义好,过去的社会主义糟,正好可以为官方的“不走老路”做注脚。去年九月份在清华大学的学术会议期间,剪刀差和剥夺农民问题又有人提出来说,王绍光教授有一个评论说:说毛时代剥夺工人农民干部等等,从收入不高看都有依据,全社会到处都是“被剥夺者”,但到处都找不到“剥夺者”。 如果硬要说毛时代存在着剥夺的话,根据老田的经验,严重存在着下层只支付低价格购买精英阶层服务的剥夺形式,老师和医生的低工资就是很典型的证据。依据穷人的购买力来设计社会体制的努力,就是那个著名的口号——“为人民服务”所揭示的逻辑,被否定和替代的是:资本积累的利润最大化逻辑和官办的正规化逻辑。这两种制度逻辑的共同点是高成本,当然,资本积累的逻辑表现更为严重一些,而官办的正规化逻辑在通常情况下,也一定会把服务价格提高到多数人口“买不起”的高度上。这是为什么新中国成立十多年之后,广大农民依然处于一无医二无药境地的原因,也是小学教育一定要等到文革把教育部搞垮之后才普及的原因。 看起来,为人民服务、利润最大化和官办正规化,是三个极其不同的体制设计逻辑,相互之间是不可能兼容的。对照检视今天精英们书写的毛时代历史,所谓的“剪刀差”和“剥夺农民”的说辞,其实是一种转喻或者映射:把精英阶层强烈的“受剥夺感受”投射到底层民众的低收入水平上去。这样一种话语策略,是要把贵族造反的“不相同份额”诉求,与底层民众的低收入相互混淆起来,这是把道义争取与事实呈现相互混淆起来。顺便说一下,不是所有的精英阶层成员,都认为自己应该天然合理地享受“不相同份额”的,我的很多老师就是这样的人。 以老田自己为例,上小学每学期只交0.5元书本费,初中每学期3元,高中每学期5元,高中复读班每学期10-20元左右。正是在这个期间,老师的待遇都不高,小学老师是民办教师在生产队里记工分,拿农民一样的收入。初中和高中老师的月工资都很低,老师的低工资与学生的低学费负担是互为因果关系的。毛时代除了学费负担极低之外,各种“非学费负担”也大幅度减少,老田所在的乡初中,还开办了高中班以减少学生就学的距离,马华初中还有派出去的教学点——还在太阳山设有初中教学点,让附近几个大队的学生可以就近上学。 今天农村地区中小学教育的最新变化是:得益于上级财政转移支付力度的加大,小学和初中的学费已经免除了。高中普遍地集中到了县城,老田的母校横车高中被撤,原址变成了一所中心小学。小学、初中和高中,都开始大规模集中,这对于农村学生来说,带来两个方面的影响,一是家庭与学校的平均距离拉长了很多,二是学费之外的生活成本急剧上升。高中阶段的学费负担则不轻,还往往需要在县城租房由长辈陪读。通常情况下,如果父母不出外打工了话,供养一个小孩上学上完义务教育阶段,都是有困难的。 回忆起来,当时每个校园里头的空地,不是如今天一般种花种草,而是种菜。种菜在宣传中间被说成是要附和毛主席的教育方针——学工学农,实际上更重要的原因可能在于经济方面,老师需要通过自给自足来降低一部分老师(也包括学生)的生活成本,老师的低工资和学校在空地上种菜,也是具有因果关系的共时性事件。在所有的人类动机中间,最具有说服力的动机是经济方面的动机,因此,今天社会科学中间,经济学是相当的牛。 在另外一个角度上,也可以得出结论说:什么时候校园空地不再种菜了,这个时候学生个人支付的学费就开始急剧上升了,这意味着需要通过学费提供老师的全部生活成本。当然,如果学生家长不直接负担的话,那就需要曲线支付:把必须的老师生活成本提高幅度转嫁给财政,而财政收入增加的唯一出路只能够通过增加民众的税负平均数,这还需要加上税收征管过程所发生的额外成本。 大学期间老田只需要上交书本费,一分钱学费都没有,这与今天动辄过万元的学费相比,完全不能够相提并论。不过在生活支助方面,已经开始了改革,取消了助学金,改为贷款。在武汉四年大学读下来合计借贷款860元(年发放11个月每月20元,毕业年发放10个月,在数量上相当于从前的甲等助学金),因为是来自农村的贫困生身份,在毕业时给予全部蠲免,无需归还。 平民社会与贵族社会,遭遇到的问题有着根本性的不同,这正如亚里士多德所言:在贵族社会,平民们起来造反,因为他们是相同的人却得不到相同的份额;而在一个平民社会里,贵族阶层起来造反,因为他们是不相同的人,却只得到相同的份额。顺理成章地,在强调合作机制的平民社会中间,有优势的群体的不满意,是一个随时需要处理的首要问题。毛时代的阶级斗争,或者反复辟话题,从根本上而言,需要应对就是贵族造反趋势及其追求不相同份额的意愿。不过,从老田访问黄老师的回顾看,他似乎没有那种贵族怨气和怨言,看起来,黄老师本人也是起自草根,不认为自己是“当然贵族”并应该获得不相同的份额。毛老人家到1976年,直到临终前,依然强调“不斗争就没有进步”“八亿多人不斗行吗”,这可能是针对官场高层表现出来的强烈贵族造反意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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