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0-10-04 06:57:45 点击: 次 来源:原创 作者:必讲 - 小 + 大
【章回小说】大气候(47-25) 作者:必讲 第二十五回 股票上市及时雨 因福得祸实无奈 中国唯一的资本市场深圳证券交易所扩容的速度太慢了,仿佛两个奶的母亲喂不饱嗷嗷待哺的四胞胎,“向阳轴承”硬是“待批”了两年半才获准挂牌上市。牡丹的爱好者除了去洛阳还能上潍坊,不久政府又在上海新建了一家证券交易所。 股票上市使张元彪这个耄耋老汉得到了一根从天而降的拐杖,有了新的支撑,他这个骨质疏松的重病号在“新长征”的路上还能再走两三里。 张元彪是位投资家,他看好股市:为了长期从股市捞钱,你必须先把拳头收回来,收的越多打出去才越有劲。在向轴上市前张元彪作出了一个没有任何人想得到的、绝大多数人想不通的、但他又认为是非常明智的决定——将以前定向发行的原始股按二比一缩股:总股本由两亿一千万缩成一亿五百万。张元彪当然清楚这样做会产生误解,自己又得费口舌,嚼牙巴骨。但他实在没法,只能这样干。因为他知道公司的盘子越小,越“迷你”,庄家越好操作;日后送股、配股、转赠股的空间越大。为了向轴的长远利益,他管不了那么多的流言蜚语。 此时张元彪非常清楚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的路,前面的路雾霾重重,什么都看不清楚,后面的路不是被山洪冲垮,就是被泥石流淹没……,这些年走的路真是不堪回首。但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你只能唱那个小曲,“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往前走,莫回头……。” 向轴职工这两年太难熬了,手里捏着把原始股既上不了市,又不分红,说它是个红薯吧,它不甜,说它是个大蒜吧,它不辣,不少人觉得没味道,早就把它转让给“有眼水”的人了,有的甚至打折扣的转让。好不容易熬到了头,张元彪又要缩股,一千股变五百股,很多职工想不通。 宣布缩股的第二天早上,上班的张元彪被聚集在厂大门口的几千职工拦住了,人们怒目圆睁,骂声不断,视他为抢走手中一半股票的强盗。面对气冲冲、闹哄哄的人群,张元彪安抚大家说:“今天晚上我在电视上给你们一个答复,行不?你们这样堵着大门妨碍上班,影响生产。”在门卫的劝告下人群才解散。 当天下午录了相,晚上在向轴电视台上张元彪这样给大家解释缩股的事:“……理不讲不明,灯不挑不亮,算盘不扒拉不响,我相信各位师傅听得懂我下面算的这笔账。比方说,我们公司的总资产是一个亿,股票也是一个亿,那每股的资产就是一块钱。你王师傅有一千股,你就拥有一千的资产,这个说法大家肯定接受。现在缩股了,二股变一股,一亿股变成了五千万股。但总资产没变,还是一个亿,那每股拥有的资产由原来的一块钱变成了两块钱。缩股后你王师傅的一千股变成了五百股不假,但你的总资产没变,还是一千块钱。物以稀为贵,股票越少越值钱。就是这个理,大家明白了吧?……” 张元彪像给刚入学的小孩教1加2、2减1,硬是给那些对他有强烈抵触情绪的股盲们来了个茅塞顿开:“老张说的是实话”,“老张算的没错。”对张元彪已不那么信任了的工人这次伏了他的啄,他老张的“可信度指数”向上突破了“十日均线。” 宗教的果实是迷信,开始向往佛教但未皈依佛门的张元彪,决定把即将发行的一千五百万公众股的价格定为十一块一毛八,那个意思是非发不可。向轴将一耙子从股市挖回一亿七千万人民币,张元彪高兴得像拿破仑娶到了约瑟芬,在床上连打几个滚。 上市公司在发行社会公众股前要公布一个《招股说明书》,这是必需的程序。向轴在《招股说明书》中向股民承诺:募集的资金全部用入八分厂的厂房建设和设备购置,八分厂专门制造向轴新开发的小轿车传动轴。轿车传动轴是个极有科技含量的产品,此项目两年内全部投产,年产值二点五亿,年利润五千万。 “向阳轴承”的发行承包商、王国证券公司的李老总曾带着一队人来向轴实地考察,张元彪像幼儿园的阿姨带着一班小朋友,把他们引到已打好基础的五分厂厂房边的一块空地上,张元彪用手指点着那块荒草丛生的土地对客人说:“这就是未来的八分厂厂址。只要股票发行出去,资金到位,我们马上动土,保证两年完工。技术绝对没问题……。现在我们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将来……。”一堆人中唯有张元彪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唾沫星子满天飞地胡球喷,“小朋友”们只能窃窃私语,小声议论。 考察团的专家能考出个ABC?能察出个甲乙丙?能问出个一二三?绝对不可能。张元彪把他们当苕货盘,搓个圆的、捏个方的、拍个扁的,完全随他的意。认购新股万分之几的中签率使承包商完全没有必要对募集资金的投向顺着藤,摸个瓜,刨个根,问个底……非搞个“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对未来的股民负责。他们绝对不会这样做,就像杂技团打杂的小伙计,你去穿魔术大师的帮、透他的底,对谁都没好处。他们只能做张元彪的传声筒、复印机,跟他一个鼻孔出气。 他们绝对不知道张元彪将操作“向阳轴承”这个袖珍迷你的高科技股,演出一台什么样的皮影戏;绝对不知道张元彪这个满腹韬略的战略投资者在施展瞒天过海,声东击西,围魏救赵之计;绝对不知道向轴的经济状况像铁匠的围裙,上面尽是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洞,张元彪将把那1点7个亿的募集资金全部用来补窟窿。被他挪用的资金太多了:五分厂的基建资金,五分厂的设备购置款,全厂职工上交的养老保险金、医疗保险金……。 拿到1点7个亿最高兴的当然是张元彪,他盼星星盼月亮,盼的就是这笔钱。得知1点7个亿打到了向轴的账上,张元彪像印度电影《流浪者》里刚从牢里放出来的拉兹,第一件事就是捡张纸,蘸点口水擦擦男人的第二脸面——皮鞋,然后放开喉咙、摆动腰肢,尽情的歌舞起来。张元彪把基建处王处长叫到他的办公室,满面春风地交给他一项向轴的面子工程:要他在国道旁轴承一路、轴承二路的起头处各建一座“炮楼”,园形的建筑底座不要大,有十多个平方就行。实用的只要一层,上面的旋转部分搞个花架子即可。“炮楼”总体要有三层楼高。楼外贴天蓝色的磁砖,搞个楼天浑然一色。张元彪的意思是日后把向轴的整个家属区围起来,这两座炮楼是值班室。 王处长按他的意思画了一张草图,问张元彪,“像不像?”张元彪不解地问:“为什么只画一张?”“两座一样的楼画一张即可。”“怪我没说清楚。两座楼外观大致一样,唯一不同之处是两座楼的旋转方向不同,一个是左旋,一个是右旋。”如是王处长又在一张纸上按东西方向各画了一座“炮楼”。张元彪看了后又说:“你还没有搞清我的意思。怪我没讲清楚。好吧,我把设计思想讲给你听听,你明白了我的想法就不再犯错误。” 张元彪站起身来平伸双臂,形成一个怀搂的姿式。他动了动左臂说:“这左边的炮楼要顺时针向上旋,意思把股市上庄家的钱往怀里搂。”他又动了动右臂说:“这右边的炮楼要逆时针向上旋,意思把股市上散户的钱往怀里搂。”说罢他把呈怀搂状的双臂朝里紧了紧,“明白我的意思没有?就这样干。向轴只有从股市捞到钱才不会垮,指望卖轴承,早晚饿死人。”他放下双臂后再三嘱咐:“记住啰,旋转方向千万莫搞反了!要不然不是往里搂钱,而是往外洒钱。” 王处长走后张元彪雅兴未尽,他在办公室里踱着方步拼凑了一首打油诗,“左旋加右旋,一心为搂钱;向轴无它没法活,职工好可怜。庄家放滴血,散户割点肉;来世老张必厚报,投胎变只牛。”摇头晃脑地吟完之后他得意地大笑起来。 两天后王处长拿着设计图,预算报告,施工申请书,请张元彪审批。设计图张元彪是满意的,让他感到有点欠缺的是经费的预算,他不是嫌钱花得多了,而是觉得少了一点。此时张元彪又成了穿长衫罩大褂的有钱人,他见不得别人像个要饭的,穷得捉襟见肘。他指着预算报告上的“一十一万八千二百元整”说道:“这个数小了点,凑个大吉大利的数:一十一万八千八佰八十八块整。咋样?多花钱好办事,你在两岗楼顶上各竖一根不锈钢的杆子,杆子顶上装一个红五星,通上蛮好看的。老远一瞄就知道那是我们向轴的地盘。”张元彪将迷信思想有机地融合进了他的建筑美学。没多久两个样式新颖的炮楼便耸立在轴承一路、轴承二路的路口,它们像据险而守的绿林好汉在山寨的角上建的两座瞭望塔。 股票上市的前两天张元彪搞了一次电视讲话,厂里的职工在屏幕上看到多日不见的张总时,猛地发现他又衰老了一截,仿佛别人过一年他过了三年。 心情不好是个无情的杀手,它能短你的阳寿。 十几年的风风雨将张元彪性格上的开朗风趣、和蔼可亲冲刷得干干净净。搞承包、组集团、改公司、忙上市,几番的折腾重新塑造了张元彪的外表:他的面容冷酷死板,像僵尸似的毫无表情;他的目光呆滞无神,只有偶尔说狠话时瞳孔才增加点亮度,闪射出一丝凶光;他说的话里带刺,对谁都不讲情面,非锥你一下不可;多好的关系他如同路人,视而不见;再不主动跟别人打招呼了,仿佛谁都是他的冤家对头,谁都欠他二百块钱。张元彪最大的变化在他的头发:中央那块贫瘠的受到严重污染的土地已成为不毛之地,巴掌大的顶皮没有光泽,绷得紧紧的,像老头的膝盖。一沿圈灰白色的头发不知是心闲不下来长得太慢,还是为了不与中央形成太大的“贫富不均”、给人“两极分化”的印象,因而主人有意的把它剪得短短的。总之张元彪的那个脑壳跟庙里的老和尚差不多,按他以前的说法跟他妈一样,皈依了佛门。 可怕的是身心受到极大的摧残,还是那个王八蛋的二百万,这家伙在老张三百个立方的心房里原本是根微不足道的麦秸,它上面的芒刺三不知地碰到老张心室的墙壁,让他感到痒痒的,极为惬意。随着气候的变化,时间的推移,这根重不足两的细棍沾染了尘土,附和了砂石,沉积了水泥……以它为核心越滚越大,最终变成了能压碎一切谷物的石碾子。有这样一个又大又重的东西压在心头,再棒的小伙子也会经络不通,气血不旺,五脏不和,寝食不安……。哎唷,这种顽疾不要说西医球弦不沾,即便祖传八代的中医也是无能为力。 抽了三五烟,喝了龙井茶,摆够了谱,润足了味,张元彪开讲了。 “改革开放最成功的思想战略——是让‘个人奋斗’深入人心。改革开放最成功的心理战略——是让每个人都相信‘个人奋斗’的可能性。改革开放使每个人意识到自我的存在,自我的价值,从而淋漓尽致地自我发挥,自我表现,进而去演绎人生。下面我要谈的就是这个自我意识。 “最近又有不少女工烫了发,赶时髦呗。有大波浪式,有小曲溜卷式,有披肩式,各式各样,名堂蛮多。是不是好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不评价。烫个发在街上走觉得瞄她的人多了,‘回头率’高了,至于人家是赞美她还是鄙视她,我看她心里没有数。烫个发嫫母能变成西施?无盐能变成貂婵?我看不见得。不管咋讲,烫发者就有这种思想:我变美了!臭美得不得了。 “工厂外面的事我管不了,也没有那份闲心去管。‘人闲长指甲,心闲长头发’,我还指望我这几根头发长长点把。我只能这样说,各分厂的厂长,你给我管严点,只要进车间,管她波浪式,披肩式,管她焗了油还是拔了丝,头发一律得装进工作帽,一根都不准外露。车间里没有小姐,只有工人。我们厂那块‘国家安全生产特级单位’的牌子来之不易,不能因为你那个自我意识而砸了这块金字招牌。“最近厂里还有个现象:穿高跟鞋的女工猛增。这里面也有个自我意识:好像个子的高低与身价的贵贱、长相的美丑成正比。是不是这回事?还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小平是个矮个子,要权有权,要势有势,哪个不服他的气? “大家晓得,封建社会我国的女性从小裹脚,直到民国还是这样,裹个小脚:田你不能种,担子你不能挑,麻包你不能扛。不干活你就不能挣钱,不能挣钱,就没有经济地位,在家里在社会你就低人一等。女人裹个小脚走起路来扭扭趔趔、一步三摇、娇柔做作的一副模样,说好听点,是给男人看的花瓶;不中听的话,就是男人的性奴。毛泽东解放了妇女,妇女从此不裹脚了,不受那种肉体上的折磨了。妇女能撒着大脚丫子满处跑,能下地种田,能进厂做工,能当运动员夺金牌,能开飞机上蓝天,多自由、多自在、多豪迈! “现在好了,社会上某些妇女又裹起了小脚——我看穿高跟鞋跟裹小脚差球不多:一个西式,一个中式,不过如此。有人给我说,穿高跟鞋肉体受折磨,走路生怕崴了脚……。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是有人愿意自寻烦恼,自己给自己戴镣铐?除了生得贱,就是她那个臭美的、资产阶级的思想意识在作怪。 “穿不穿高跟鞋我管不了。现在我学贼了,不得罪人少挨骂,不操冤枉心觉睡得安稳。我只能这样说:各位分厂的厂长,你还得给我管严点,一寸以上的鞋跟算高跟,穿高跟鞋的一律不准进车间。管它是皮鞋、布鞋、还是凉鞋,看着不顺眼你就给我拿尺子量,超过半毫米都不行。安技处在哪个分厂发现一个穿高跟鞋的,你那个厂长就给我卷铺盖回家。 “大家都晓得,蓄长头发和穿高跟鞋与安全生产是格格不入的。女士们,请原谅我老张,我这样做并不是干涉你的个人生活,反对你的自我意识,我这是为你的人身安全着想,为我们厂那块‘国家安全生产特级单位’的金字招牌着想。那块牌子金贵得很,全国只有十家,全省仅我们一家。对不起,进厂大门后就不能臭美,厂区内讲‘安全第一’。 “女职工中还有一种现象我看不惯:有少数人养狗。我想这种人的自我意识跟上面那两种差不多,只是表现的方面有所不同。我不知道她烫着波浪头,穿着高跟鞋,牵着京巴狗,在小公园内一歪一扭的遛润的啥味?那是解放前上海滩有钱人的二姨太的形象。我不希望向轴的女工做二姨太的梦。 “这种自我意识我也管不了,我只想对养狗的女职工说,你遛狗时带个塑料袋,你的宝贝狗屙的金屎蛋你给我装起来,是放在你的坤包里,还是统进你的裤兜里,我不管。总之你给我带回家。我们花园式的家属区来之不易,是总务处职工多年的心血,我们要珍惜。总务的师傅勤下去瞄瞄,看见有狗屙屎,你给我狠狠地罚,一坨狗屎罚她20块钱!” 张元彪是板着脸、瞪着眼、咬牙切齿、敲着桌面地说完“罚她二十块钱”的。吸了一口“三五”烟,喝了两口龙井茶,由臭狗屎引起的激动才平息下来。他的脸又垮下来了,目光又呆滞无神了,张元彪默默无语、毫无举动地坐在那,似乎有位画家在给这个模特儿画一幅“苦闷的老总”的素描。也可能他若有所思,在为接下来的演讲打腹稿。苕了好一会,张元彪终于开口了。 “事不过三,我只讲这三条,对女职工中新近表现出来的非工人阶级思想我不多说了。再说就有人讲我老张讨人嫌,既不给别人面子,又掉别人的底子,越来越坏了。 “我在这里耳刮了个别女职工,肯定得到不少男职工的称赞,因为不烫发、不穿高跟鞋、不养狗能给你们省不少钱。你们会说,这种败家子的自我意识就是要不得,老张训得好。 “咋说咧,我只得对男职工说,你莫“黄鹤楼上看翻船——幸灾乐祸!’你就没有败家子的自我意识?你就没有非工人阶级的思想?有,肯定有!甚至比女职工严重的多,危害大的多。”张元彪敲着桌子,有板有眼地说完上面那句狠气十足的话。 吸了两口烟,喝了两口茶,精神一截子的他接着讲,“目前,烫发、穿高跟鞋、养狗的女职工是少数,而男职工中自我膨胀、野心勃勃、雄性大发的不在少数。这些人有种自我意识,觉得自己了不起,是块好料子,以前把自己当作一块红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实在糟极了:今后自己这个‘鬼脸黄花梨’非太师椅不雕,自己这个‘千年金丝楠’非八仙桌不做,泡得不得了!当工人的觉得自己是当老板的料,有百万富翁的身份;当班组长的觉得自己是董事长的料,有治理跨国公司的板眼。哎唷,每个人都不切实际地把自己放大了千百倍,比乐山大佛还高大。 “我厂的股票过两天就要上市了。听说厂里不少的男将看了两本炒股的书,上了两堂炒股的课,就泡起来了:自比赵笑云,堪称杨百万,准备到股市大显身手,长期奋战。在此,我要给这些自觉不凡的勇士泼点冷水,吹点凉风:股市是你玩的地方? “证券交易所是市场经济的产物,是资本的集散地,那个大门进的是虎,出的是狼。在证券市场几百年的历史中它从来就是个尔虞我诈,弱肉强食,不讲诚信,吞食良心,道德败坏,极不干净的魔窟。那里面黑得很,深得很,你一个没见过世面、老实巴交的工人就是只小白兔、小山羊,你有么板眼敢迈进那个门坎?你有‘金钟罩’?不怕刀砍枪扎;你会‘铁布衫’?不怕牙咬爪抓。伙计,一旦被套不是妻离子散,就是跳楼自杀。我劝你莫充六个指甲,那不是你玩的地方。 “最近我常想,给职工搞点原始股是不是个错误?可能害了你们工人,害了我们向轴。你们手里捏的那些股票就是吸毒者嘴里抽的膏子,就是赌徒手里掷的骰子,就是嫖客怀里搂的婊子,是些极易腐蚀人的灵魂、一摸就来劲、一搞就上瘾的玩物。你先扪心自问一下,你有没有戒毒的毅力,有没有拒赌的坚强,有没有不嫖的决心;没有的话,股票一上市你就把它卖掉,从此不再跨那个门槛。但我可以肯定的说,凡夫俗子没有几个人有断瘾的勇气,除非老鼠不爱大米。好多自杀的人临死前改变了主意,因为实在丢不下他几十年的最爱。兄弟,莫做发财梦,做梦伤神!我老张吃过那种闷亏,现身说法,开导你们。 “在股票大厅呆久了人极易养成怪癖,形成陋习:心地变得狭小,胸无大志,分厘计较;生活毫无情趣,为人冷淡,不愿交际。滋生贪婪,一心想着索取;不愿奉献,生怕好死别人。” “前些时有个朋友问我对股市的看法,我是这样对他说的:股市是中国社会的缩影;是中国社会最不和谐的一部分;是中国社会最肮脏的角落。说句听头的丑话:股市是中国社会的屁股眼。从股市诞生的第一天就注定它是一台剥皮机、一台剔骨机、一台绞肉机、一台抽血机!中国股市的大起大落是绝对的,平缓升降是相对的;弥漫杀气、充满血腥、股民叫苦不迭是绝对的,阳光普照、鸟语花香、人人喜气洋洋是相对的;股市制造百十个亿万富翁是绝对的,小散户偶尔赚个三五十块的青菜钱是相对的。凡事要看穿……,要看透……,这才有味道,才有嚼头。 “说一千道一万,我不希望向轴工人经不起蝇头小利的诱惑,变成唯利是图的股民,变成斤斤计较的威尼斯商人。还是那句老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但股市这条道是歪门邪道、旁门左道,不是工人走的道。” 1997年元月6日,“向阳轴承”在深圳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了。九点三十分,“向阳轴承”的董事长张元彪在深圳证券交易所的大厅里,拿着木槌在挂着的铜锣上轻轻一敲,随着“当”的一响,全国的证券交易开始了。交易厅内巨大的显示屏上打出了今天的开盘价,相对昨天的收盘价,涨了的股票是红色,它像一个面色红润、身穿红裙的娇女,不停地扭动着身腰、卖弄着风骚,瞄着喜欢人。跌了的股票是绿色,它像个乞丐,萝卜叶子白菜帮子吃得多了,皮肤呈青色,看着叫人伤心。变动着的红绿数字便是股市即时的行情,股民有喜有愁,有亏有盈。 张元彪坐在交易所汪总裁的办公室里,他的眼睛看着电脑上的交易,可心早已飞到千里之外的香樊,他关心着厂里的工人,今天能不能把自己的股票卖掉,卖个好价钱。 为了方便厂里的职工卖股票,张元彪给全厂职工放了一天假。香樊只有一家证券交易所,在城里,向轴的职工一大早赶到那里,交易大厅里外人挨人,人挤人,都是向轴人。今天“赶集”的人个个笑眯眯的,都是来点钱数票子的。 张元彪十分清楚“向阳轴承”的庄家、王国证券的操盘手的既定程序,今天他挂的集合竟价是22块,今天的开盘价也是22块,这个价位对“打新股”一族极具吸引力,价格差不多翻了一番,卖不卖?对向轴的股民来说这个价位也是蛮喜欢人的,整整赚了十一倍,抛不抛?“给他们半个小时的时间思考” 十点整,操盘手进入“砸盘”程序,向轴的股价不再是稳如泰山,纹丝不动,开始向下出溜了。一开始是几分钱几分钱的往下掉,但掉得较快。后来掉得慢了,但也掉的大了,一锤子砸下去两三毛。十五分钟后,掉到了十九块的价位便止住了,进入横盘整理阶段。此时,刚下海的向轴股民看到波涛如此的汹涌澎湃,吓得心惊肉跳。十五分钟就跌掉三块钱,五百股就是一千五,那可是好几个月的工资呀。在这第一拨“震仓”中,有些向轴职工抛光了自己的股票;“贼”一点儿的“先抛一半,另一半等等看”;更“贼”一点的先抛三分之一………。 股价在十九块横了短暂的五分钟,便开始第二次“震仓”:十五分钟股价又被砸掉三块钱,随后进入五分钟的横盘整理阶段。“卖了算了,这不是爷们玩的东西,搞出个心脏病划不来”。手里捏着另一半股票的股民这时抛出了他仅剩的另一半;手里还有三分之二股票的股民又卖掉了三分之一。 如果说第一次“震仓”像下了一场倾盆大雨,把向轴的股民淋得浑身透湿,那第二次“震仓”像刮了一阵刺骨的寒风,给这些股民雪上加霜,整得他们透心凉:身强体壮的小伙子清鼻涕直流,喷嚏直打;体质一般的老工人不是血压节节升高,就是心区隐隐作痛。“卖光走人吧,这哪是人呆的地方!”经过两次狠砸,向轴内部的原始股卖出了百分之七十。抛股票的人是在惊恐之下极不情愿地卖掉自己“捂”了两年多的宝贝,像卖掉两岁多的儿子。相当一部分人发誓“再也不进股市的门”,他们觉得张元彪对股市的评价没错,千真万确。 张元彪从深交所的统计表中看到“百分之七十”这一数据,他深为过去一直抬自己庄的工人师傅感到挽惜:你们为啥不能再等等?苦尽甘来嘛。砸的也太狠了点,但不这样能叫震仓?自己参与了操盘手的阴谋,但天机不可泄漏。就像上帝或佛祖安排了每个人的命运,但不给你交底……,各人走各人的路。 股价在16块横了五分钟。10点40分便按照预定的程序进入“拉升”阶段,股价触底反弹了。一开始是几分几分的涨,但涨得很快;后来慢下来了,但每拉一下涨两三毛,十分钟便上升到20块,整整涨了四块!这个“过山车”玩得惊心动魄! 卖光了股票离场没走多远的向轴工人听到交易所那边传来阵阵雷鸣般的欢呼声,少数机会主义者跑回去看热门:如果狂跌,他们幸灾乐祸;如果大涨,他们追悔莫及。多数主义坚定的人头也不回地往家走,“管你狗日的是涨还是跌,从此跟老子无关了。今天下个早班,回家整两盘好菜、咪半斤白酒庆贺一下,咋说今天捡银子了。日后碰到大彪得好好谢谢他。”回家的人中相当一部分是当过兵、但从未上过战场动过刀枪的“老转”。 涨到20块的股票做了五分钟的小平台,此间又有百分之十五的股票抛了出来。刚过一分钟,作罢少憩的公牛昂首大吼一声,撤开蹄子狂奔。一分两分,一毛两毛,一块两块……仅仅十分钟就整整涨了五块。股价飙升到25块!从超过22块“向阳轴承”由绿变红开始,交易所里的欢呼声便有节奏地喊 了起来,“涨!”“涨!”“涨!”……。不知是股价随着欢呼声的变大而增高,还是欢呼声随着股价的增高而变大,总之是股价猛着涨,人群狂着笑。 “买涨不买跌”,大量的老股民买进了这只“换手率”高的股票,他们不知道“被套”,沉浸在股市里的多数人患有职业病,吃了不知多少瓶“后悔药”都不见疗效:因为赵本山从不为那种“长记性”的灵丹妙药作广告。但那些“智商出众”的伙计都会安慰自己:“忍着点,人民的军队总会解放你”,“不咋地,太阳明天还会升起”……。 “平台”是股市上的一个术语,平台上股价微小的波动还是有的,但那是小鱼小虾在游戏,掀不起大浪。平台是风平浪静的海面,其上没有凶狠残暴的海盗;平台是百花盛开的草原,其上没有肆虐成性的马匪……。但平台预示着股票下一场风暴的来临,甚至预示着股市江河改道、山川位移的地震。不论是庄家还是散户都不喜欢在平台上晒太阳、睡大觉,股市的“做多”机制决定这种和谐相处谁都发不了财。在股市,要么是猫吃老鼠,要么是老鼠戏猫,绝对没有和谐、共赢。 在25块的平台上向轴职工又陆陆续续地抛出了百分之十的股票,也就是说职工持有的百分之九十五的原始股卖掉了。张元彪看到自己误种下去的罂粟花在人工的摧毁下凋谢了,他感到十分欣慰。向轴有极少数人一开盆就把25块的卖单打进去了,这些人是从上帝那得知了“芝麻开门”的秘诀;他们当然会慷慨大方地告诉自己的五亲六眷……五亲六眷又告诉了自己的亲朋好友……。这个“一级机密”传的越广相信的人越少,就像声波离声源越远越小,没人把它当回事了。 25块的价格创造了向轴股票史上空前的、肯定也是绝后的天价。在这个小平台上横了五分钟,按照既定的程序,“向阳轴承”从云端跳水了。 张元彪对“向阳轴承”今天的表现是满意的,王国证券操盘手编的程序开盘前他已过目,这里面有他的意思,不管你几砸几拉,采用什么战法,要求只一个:迫使向轴职工把手里的股票卖掉。张元彪希望从第二天起,向轴的工人统统回到桃花源,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埋着头搞生产。如果不这样,今后向轴的劳动纪律、安全生产、产量质量都会出大问题。为了达到这一目标他老张耍了个歪心眼、想了个孬点子、出了个馊主意,授意操盘手玩了个两砸两拉的小把戏。其做法似乎有点缺德,但想想又觉合理:为达目的,君子无所不用其极。他自认为出发点是好的,为向轴好,为工人好,天地良心,佛爷可鉴。 但阳光下的事实总是与阴谋背道而驰,张元彪放出来的魔鬼他再也收不回去了,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人啦,就是那个球样,他尝过了那一口味,品过了那个鲜,你要他不再去想它是不可能的:“膏子”抽完了可以再买;本钱输光了可以借钱再去赌;老婊子玩腻了可以换新人。同理,不玩向轴的股票可以玩别的股票。 “向阳轴承”上市后向轴的股民不是变少了,而是逐渐变多了。对自己工作单位丧失了信心的向轴人,经过挂牌上市那天的拼杀眼界大开:“外面的世界真精彩。”上市公司中那么多的鲜花,“深科技”似芍药,“深发展”像牡丹,任你去摘;那么多的芳草,“四川长虹”如灵芝,“天津磁卡”赛兰花,由着你掐:一心吊死在“向阳轴承”那棵歪脖子树上绝对是个苕货。 公司上市后没几天,多灾多难的张元彪遇到了一个“妖怪”,欲知他如何应对,且听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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