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0-10-22 07:01:13 点击: 次 来源:原创 作者:必讲 - 小 + 大
【章回小说】大气候(47-43) 作者:必讲 第四十三回 邹省长落荒而去 袁书记终达目的 20号,阴沉沉的天空终于放晴了。看到暂处上风的向轴工人得意洋洋、眉开眼笑的样子,万山老人抚髯微笑,香江母亲欢歌不断。 向轴的文化娱乐中心比香阳剧院气派得多,如果说后者是低矮的茅舍,那前者是豪华的别墅。这是座多功能的活动中心:室内、楼顶各有一个舞场;室内有阅览室、游戏室、健身室等设施;有德国的中央空调,美国的杜比音响……。当年它的设计标准是“三十年不落后”。后来向轴衰败了,它草草地完了工,为庆祝其落成厂工会给职工发门票,让他们免费看了“三战”(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从此门上挂锁,冷落至今。老话说“人要饭撑,屋要人撑”,几年无人进去活动,这座“香樊第一”的活动中心便毁完了:里面凡是值俩钱的东西不是被搬走就是被拆光;墙上的装饰板翘了;电灯不亮了……地面上、座椅上沉积着厚厚的一层灰。室内像个巨大的墓穴,弥漫着很浓的尘土气,死气沉沉的。 为了这场高级别的对话,电工仿佛战场上的通讯兵,手忙脚乱地扯了根临时的电线,一头连着扩音器,一头连着麦克风。慌忙中几十盏电灯的线路都来不及检修,偌大的影院内没有灯光,宽宏大量的太阳公公恩赐的光亮只能从墙顶端那十几个斗粗的通气孔照射进来。倒霉的剧院指望这十几根光柱驱赶黑暗,那是它的梦想。如果那些光柱能像灯光师控制的那样聚焦到一点,总去照那些出彩的人物多美气哟。 一大清早剧院就坐满了人,楼上楼下的座椅上,过道上,甚至乐池里都挤得满满的。只在舞台上留有三排座椅,大约二十多个位子,那是给省市领导空着的。只有千把个座位的剧院硬塞了二千多人,余下上万的向轴人不能用眼睛看现场的情景,只得怀着遗憾的心情听从高音喇叭里传出来的会场实况。眼不见马季的风采,耳朵听他讲相声也行。肖卫国群里的十几个人早早地进入会场,抢占到最有利的位置,他们准备与省市的官员打一场唇枪舌剑的战争。 会议准时开始。对话主持人宣布:首先由省公安厅牛厅长宣读《中华人民共和国交通治安管理条例》。 牛厅长是个身高一米八以上的彪形大汉,那个形象要中国人讲,不是金刚就是托塔天王。如果要善于描写头部的巴尔扎克来形容,牛厅长那个硕大的肉球头仿佛十八世纪法国的古城堡;他那双闪着凶光的大眼如同城堡的瞭望孔,从那个幽暗的窟窿里随时可射出带有毒的弓箭;他那张大嘴好似城堡厚重的两扇门,一旦打开,随时能从里面杀出一队荷枪实弹的人马,不把敌人剁个缺胳膊断腿他不会善罢干休。当然,城堡里的王公爵爷也不是天下无敌,一旦遇到令他毛骨悚然的对手他也会紧闭门窗,像乌龟缩在壳里。但他绝对不担心对手的剑尖会刺到他的大脑,因为城堡的外表,也就是他的脸皮,比中国的城墙还厚一磨盘。 牛厅长亮着他的鸭嗓抑扬顿挫地宣读完《条例》,然后气势汹汹、威严无比地说:“现在,世界上任何国家,都将破坏交通,列为犯罪!视为恐怖行动!当作‘维稳’的打击对象!我们特色的社会主义国家更是如此。向轴工人这次堵国道,堵大桥,甚至堵铁路轰动了市委,震动了省委,惊动了中央!完全够得上惊天动地。对照我国的法律,你们的暴动属于罪恶涛天级,轻者要判无期,重者要枪毙。这次有预谋的犯罪主要领导有十个人,我们的录相清楚地记下了他们的罪行。下面我念这十个人的名字:肖卫国,胡必定,吴发源,李安华,杨大华,贾兰……,希望会后他们到公安局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此时牛厅长高昂着他那颗远远不止“七斤半”的头颅,耸立在舞台上的他向下俯视的双眼极像两支能发射一打一大片散弹的土铳,他仿佛打飞碟的运动员,妄图猎获那只随时可能闯入他视线里的野兔。 牛厅长给向轴工人来了个“下马威”,会场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工人的心像上了箭的弦绷得紧紧的。这样持续下去非常危险,极易断弦。 站在离主席台较近的肖卫国大喊一声:“我要讲话!”他接过从主持人那传来的话筒义正辞严、但又无不调侃地说:“我从牛厅长十足的装腔作势、充满着恐吓威胁的话语中既听不出丁点解决问题的诚意,又见不到丝毫沟通思想的渠道,你们来向轴到底想干啥?让人感到莫名其妙。说实话,我倒觉得牛厅长像个天桥打把式卖艺的汉子,光着膀子,赤着脊梁,露着肚脐,一上场又是木棍击顶,又是枪尖扎喉,又是铁掌劈石……,耍得一套套的,自以为多了不起。你不睁大眼看看这是啥地方,这里是万山!这里是向阳轴承厂!这里藏着巨龙、卧着猛虎!就你那两下三脚猫的功夫也敢来这撒野,充六个指甲,一边去玩吧,莫丢人现眼。 “中国共产党党章上明确指出,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我们工人才疏学浅,马列的原著啃不动,但这不要紧,因为伟大领袖毛泽东仅用了四个字就把马克思主义高度的概括起来了。毛主席说: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几千年来总是说:压迫有理,剥削有理,造反无理。自从马克思主义出来,就把这个旧案翻过来了。这是一大功劳。这个道理是无产阶级从斗争中得来的,而马克思作了结论。毛主席说得多好啊! “纵观中国历史,哪一个大英雄不是所谓‘违法’的造反派:陈胜、吴广视秦朝的法律为柴草一捆;张角视东汉的法律渺如芥子;方腊将北宋的法律撕得粉碎;李自成将明朝的法律踩在脚下;洪秀全将清朝的法律付之一炬;坚决推翻帝制的孙中山违反了大清的法律;坚决推翻‘三座大山’的毛泽东违反了蒋家王朝的法律。马克思、列宁、斯大林都是违法者:他们不是被政府驱逐出境,就是被流放到荒无人烟的西伯利亚。 “可见任何一部法律都有阶级性,它集中的表现了统治阶级的意志。法律的本质就是统治者为被统治者精心打造的一副手铐脚镣,仅此而已。只不过革命者给他们奋斗的目标起了个血淋淋的名字——无产阶级专政;而反动派给他们的专政披了件华丽的、‘民主’‘法制’的外衣,遮盖住它杀气腾腾的躯体。我可以明道告诉牛厅长,凡是敢造反的人都有天大的胆,连死都不怕,他们会把看不中的法律放在眼里?笑话!我们工人阶级认为:法律合我们的意,那是珍珠,我们倍加爱惜;不合我们的意,那是草芥,压根不放在眼里!这下你们该明白了:我们这支造反大军的总司令是在九天之上的毛主席,我们是他老人家终身的红卫兵。 “远的不说,讲点近的,一九二三年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京汉铁路工人大罢工,也就是著名的‘二七大罢工’,使整条京汉铁路瘫痪了。按照牛厅长的说法那次罢工也是违法的,也算是恐怖行动,也要坚决打击。天下竟有这样的怪事:同样是一盘杭州‘楼外楼’按传统方式烹制的糖醋鲤鱼,可今天竟有人指鹿为马,硬要说它是川味,嫌辣得不能入口。为啥?吃家的屁股坐的不是地方——在成都;吃家的眼睛长错了位置——在额头;吃家的味口完全变了样——酸溜溜;一句话,吃家的五脏出了毛病——已烂透。由此可见你这位公安厅长跟当年的军阀吴佩孚一模一样,你刚才给我们下的最后通牒完全等同刽子手用大刀砍下施洋、林祥谦的头颅。只不过你的用语稍显斯文一点,行为同样的野蛮,思想同样的反动——不许人民造反! “现在我们国家的宪法取消了人民‘四大’的自由,(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这无疑给了腐败分子、官僚主义者无限的自由,他们可以‘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而我们工人正当的、合理的要求却无处申诉,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理:任凭你烧多少高香,十八罗汉一个都不露脸,任凭你磕多少响头,观音菩萨就是不现身。宪法明确我们工人是国家的主人,主人能受这种窝囊气?我们心里不舒服就不能泄个肝火?发个脾气?那不是主人,那是奴隶!要知道,敢造反是共产党人的党性。不革命那叫共产党?那是民主党、共和党。 “你莫说,堵桥堵路这一招还真灵:你敢砸香炉,十八罗汉着了急;你敢毁贡台,观音菩萨慌了神。我们造反的烈火烧得董事长张元彪不停地作揖,丑态百出;烧得市委袁书记坐立不安,又是调兵遣将,又是虚假和谈;烧得省长邹坚锐毛焦火辣,风尘赴赴,不顾车马劳顿来和我们谈判:革命的威力巨大。法国的断头台只代表一年:1793年,可它摧毁了代表十五个世纪的古城堡! “最后我想提醒一下邹省长,摆正自己的位置很重要。《国际歌》唱得好,我们不需要救世主,也不需要神仙皇帝,我们没有下帖子请你,是你自己厚着脸皮来找我们的。清楚了这一点,我想邹省长不会像牛厅长那样不可一世、盛气凌人。要对话,和风细雨,鲜花才能盛开,电闪雷鸣,只能撕破脸皮。要动武那更好说,铁路上我们一决雌雄,再分高低!” 肖卫国的一席话像拳王泰森的一套组合拳,声势威猛,攻击凌厉,打得牛厅长晕头晕脑、摇摇欲坠,会场内外响起了一片掌声、欢呼声,向轴人那颗紧绷的心松驰了。第一个回合工人代表击败了走资派的代表,旗开得胜是个好兆头。 坐在主席台正中的邹坚锐一边听着肖卫国的讲话,一边把玩着他心爱的派克金笔。他心里想,工人中还有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的人,自己得小心点。这家伙讲的都是实话,但“天时、地利、人和”今非昔比了。我们党过去确实是个革命型的党,它热衷于阶级斗争,成天冲冲杀杀,闹闹打打。今天领导农民斗地主,分田地;明天领导工人斗资本家,涨工资;再后来斗走资派,为了巩固政权:历史上它是个典型的、不折不扣的、充满血腥味的政党。改革开放后我们党转变成一个新型的执政党,执政党将“维稳”放在首位是必然的,毫无疑义的。执政党应该是“从容不迫,文质彬彬,温良恭俭让”的形象,应该是穿西装扎领带的模样。那种结合工人,卷起袖子两手油,深入农民,挽起裤脚一腿泥,已成为过去式。我们党现在压根不提“革命”二字,再革命革谁的命?革共产党自己的命?这位工人是个就巴筋,脑子里的弯还没转过来,不知道与时俱进。哎唷,看来毛泽东的那一套在他脑子里根深蒂固了,死不悔改。老毛那个“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的斗法社会能和谐、能安宁吗?不说别个,向轴这次所谓的革命就斗得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一天挨三次板子……。 “我来两句”。向轴有名的老工人赵师傅一声大喊打断了邹坚锐的思路,赵师傅是“京戏群”里的台柱子,唱黑头在向阳轴承厂是第一块牌。赵师傅用他那训练有素的嗓音有板有眼地说道:“向轴工人堵铁路个个英雄,堵公路人人好汉,堵桥梁尽是豪杰!你们胆敢抓人,我们就再去堵,跟你们玩命。我不多说了,还是给大家来段清唱。”赵师傅用他那宏亮的嗓音唱了起来,“狱警传,似狼嚎,我迈步出监。休看我,戴铁镣,裹铁链,锁住我双腿和双手,锁不住我雄心壮志冲云天……。”剧院的音响效果使赵师傅这一曲《红灯记》中李玉和的“雄心壮志冲云天”不同凡响,让大家耳目一新。而李玉和那种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革命精神像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地燃烧在向轴工人的心头。剧院内外是一片掌声、喝彩声,赵师傅从没得到这高的荣誉和赞扬。 “大家安静!大家安静!……”会议主持人叫驴似地扯着嗓门吆喝着。待场内平静下来后他说:“下面请省长邹坚锐同志作指示,大家欢迎。”说罢他带头鼓起了掌。台下台上的向轴人没一个鼓掌,主席台上的领导有气无力地拍了两下,其掌声像夏末的蛙叫,完全没有开春时求偶的那股热情。感到十分尴尬、似乎没了脸面的一号主角邹坚锐不得不站起身来亮个相,他知道猴子再不上架,主人就要敲锣了。 亮完相的邹坚锐打算先给听众来段怀旧的舒情曲,他深知中老年的工人重视现实,但更热衷回忆。日复一日向前走的时候他们更多的是“回头看”,过去的那些酸甜苦辣是他们宝贵经验的源泉,是他们前进的指南。 邹坚锐中气不足地说:“向轴的工人同志们,我先申明一点:本人与向轴没有理由存在丝毫的敌意,而历史恰恰证明我对向轴充满无限的爱心。市委书记袁生发同志也是如此。我和他是真心实意地帮你们解决问题,我们怀着女婿帮丈母娘做事的那个心情,这一点请你们相信。看得见的:以前每隔年把两年我像回娘家似的来趟向轴,十分认真地检查指导工作,卓有成效地解决具体问题。可以说我对向轴是非常了解的,就像了解自己的十个手指,哪个的纹路是旋,哪个的纹路是簸箕。你们向轴从建厂开始,到组建集团,后来发展为上市公司,可以这样说,整个过程都洒有我的心血,我看着它一天天成长壮大。袁生发同志更不用说了,70年建厂时他就是向轴的工人。那时没有宿舍,住的芦蓆棚子,没有自来水,吃堰塘里的水,他也算得上向轴的元老工人,你们的老兄弟。如果连我和袁书记都不相信,那你们相信谁呢?”讲到此邹坚锐暂停了悦耳的舒情曲,他想让向轴工人去回顾历史,按着他的思路去联想,去沉思。 “好端端的一个向轴,曾闻名全国的向轴,竟败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这是我做梦都没想到的!我梦中的向轴是世界一流的轴承厂。今天,你们向轴工人为了买断工龄多加俩小钱,竟然不顾国法去堵国道、堵大桥、堵铁路,这是十分错误的!非常危险的!这可不是小儿戏,这是掉脑壳的大事!明道对你们说,为此总理这两天耳刮了我六次,他那训斥的声音像尖针扎穿了我的耳膜。急得人头大呀!我想袁生发,你们的董事长张元彪,总经理张华超,都有这种感觉。” 邹坚锐自我表白的话又停了下来,他想引导正在“回头看”的工人去面对这两天的现实,去反思自己犯下的不可饶恕的、使大小领导不安的罪过,并向他们忏悔。 邹坚锐的讲话使剧院里荡漾着温柔的催眠曲,弥漫着清醇的酒香,平头百姓被知府大人的三寸不烂之舌忽悠得麻木不仁、晕头转向。“我要讲话!”胡必定大喊一声,他是向轴历史最有发言权的元老工人。拿着话筒的主持人歪着头,用奴才的眼神请示邹坚锐,这无声的语言除了请主子定夺“是否同意”外,还暗示着“后果自负”——他说的中听,你自个享受;说的不中听,怪不着我。 胡必定还是昨天的那套“戎装”:缠着白纱布的头上戴着顶绿军帽,身上穿着套洗得泛白的蓝工作服。今天他的小眼格外的亮,人格外的精神,因为此刻的对手不是一般的衙役捕快,而是“明镜高悬”的知府大人。老胡眼中不闪杀气,话里没有锋芒,他心平气和地说:“邹省长,你讲了大实话。”说罢老胡停了一下,他想看看贯听阿谀奉承之辞的领导有何反应。听到有人说自己讲的是实话,邹坚锐喜上眉梢,因为实话即真话,这当然是好话,明摆着在恭维自己,抬自己的庄。邹坚锐不由自主的轻轻地鼓了两下掌,这独一无二的掌声仅仅代表他个人的得意洋洋。见邹坚锐上了套,老胡开始了万炮齐发地进攻,“向轴从建厂至今所走的每一步都离不开你的‘关心’‘指导’,这个不假。可你‘关心’‘指导’的啥?关心你的官么样越做越大,指导向轴往死胡同里钻,往悬崖下跳,最终私有化。向轴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省委要负责,而你邹坚锐是具体的责任人。大家清楚:当初组建‘向轴集团’是你一手搞的拉郎配,张元彪不愿意,你硬是按着牛头逼它喝水。好端端的向轴从此背上了众多的包袱,咋整都脱不了身,向轴开始走下坡路。前两年党内搞‘三讲’,向轴的领导咋讲的?讲了啥?省里来人验收‘三讲’,众多的职工到招待所向验收团反映了那多严重问题,可最终你们省委给出三条结论:向轴的领导班子是好的;张元彪没有问题;向轴的‘三讲’是合格的。现在问题暴露出来了,事实证明你们的三条结论是完全错误的。请问你:当初主管工业的副省长,现在是大权在握的一方侯爷,这一切难道你不知情?我可以肯定的说,你再清楚不过。向轴垮台你有很大的责任!这笔笔账我们都给你记着,想赖都赖不掉。今天由你代表省里来向轴处理问题,这本身就是个错误。我希望你最好回避一下:是条龙你像蛇那样盘着,是只虎你像狗那样趴下,免得那些爱造反、目中无长官的工人当着面揭你的短,通娘骂老子搞得你难堪。” 胡必定的一席话说得邹坚锐脸色突变,邹坚锐像画上了曹操的脸谱——一脸苍白。此时从外面射进来的光柱如能聚集在此,没话说,邹坚锐出彩了! 乘胜追击的胡必定接着说:“邹坚锐,你刚才说袁生发曾是我们向轴的工人,这也是句实话。年轻的工人不知道,他那极不光彩的历史我们这些老家伙再清楚不过了。70年袁生发和他的五个同学从农村抽到向轴当工人,那时厂里的条件极差,住的芦蓆棚,吃的堰塘水,比他们插队时还艰苦。没有个把月袁生发的爹把他这个又转为城市户口、吃商品粮的儿子调到市教育局当公务员。可以说他在向轴就没吃两天苦,没受几天罪。你说袁生发是向轴的建厂元老,老工人的兄弟,狗屁!袁生发是个机会主义分子,是个投机商。按我们队伍上的说法,他是个临阵退缩的逃兵!79年参加高考他的分数差老鼻子,他那个高干的爹又找关系把他送去读北京大学。大学回来没几年又赶上邓小平搞‘干部四化’,他这个‘北大’的‘高材生’又被‘化’成了市教育局局长。之后擅于钻营的他步步高升,升到了市委常委、副市长。沈收银的腐败案暴露后,市委五个常委四个被抓,唯有他独善其身,真是令人不可思议。俗话说‘倾巢之下焉有完卵’,难道他是个地上唯一、天下无双,四不方、八不圆,巨斧劈不开、铁锤砸不烂的怪蛋?鬼才相信。袁生发不光混过了关,还升了官。当了市委书记后他又干了些啥?卖国企、把工人整下岗……尽是缺德事。他首先拿我们向轴开刀,他也不想想:我们老转是那好惹的?嗯……;向轴工人是那好欺负的?嗯……;纯粹的螳臂挡车,蚍蜉撼树,绝对的‘猫舔虎鼻梁——找死’。依我看,袁生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走资派,他的那个爹是个死不悔改的老走资派。这正应了文革初期‘三字兵’(指袖标上仅有“红卫兵”三个字,全是高干子弟组成,百姓子女不能参加)鼓吹的反动‘血统论’:‘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浑蛋’。”停了一会后,胡必定又用很浓的、带点河南腔的香阳话大声地结束了他的发言:“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娃子……会打洞!” 胡必定的那句“会打洞”引起剧院内外上万的向轴人开怀大笑,有的笑得前仰后合,眼泪直流。笑完之后人们又议论开来,“胡司令真有本事,两枪打了两个十环。邹坚锐和袁生发不光掉了鞋底子,连鞋帮子都穿了。”“老胡讲得好,讲到点子上了,文革中受到冲击的老家伙死不悔改,太子党又能干出啥好事?”“人是有感情的,会记仇:工人农民死记着解放前受的苦;太子党死记着文革中他爹挨的斗。” 主席台上邹坚锐的怒气还没平,脸色仍是惨白的。袁生发见有人当场揭他的短,掉他的底子,穿他的帮子,“无明之火”也在胸中烧了起来。他闭着眼,像拉风箱似的气得呼呼神。他在心里骂完胡必定后又埋怨起邹坚锐:真是越老越糊涂,你为啥非要讲我曾经是向轴的元老工人?这个时候还在工人面前摆我的旧谱,人家吃你那一套?这下好了,你搬的石头砸了我的脚……好疼啰。 胡必定跟他的师弟肖卫国一样,用铁拳击败了对手,为向轴人赢得了第二个回合。接下来爱造反、不懂礼数的工人冲撞着省市领导;爱体面、讲排场的父母官脾气上来了:对话充满了火药味。你指着他的鼻尖争,他揪着你的“辫子”吵;争得脸红脖子粗,吵得不可开交:真是一架山上的两只虎,同一槽中的俩叫驴。 在抓人这点上牛气冲天的牛厅长态度坚定,毫不让步。 在买断工龄的价格上,大权在握的袁生发决不妥协,分文不加。 在房改、医改……。 对话双方始终是“针尖对麦芒——尖对尖”,“铁刷子刷铁锅——硬碰硬”,三个多小时没达成一项协议。 一点钟时由外面传进来几箩筐馒头,大饼,这是不知内情的贾兰她们用募捐款买的,意思是莫饿着了领导。心地善良的女工还盼望邹省长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下凡,能解工人倒悬之苦,救工人燃眉之急。食品在传递的过程中吴发源用他的大嗓门喊道:“狗日的想砸我们的饭碗,叫他们先尝尝饿肚皮的滋味。喂狗吃都不给他们吃。”注意养生、定时吃饭的省市领导看着传动的大饼馒头,眼里恨不得伸出手。 看到工人狼吞虎咽地吃着,一副馋相的领导只得在主席台上交头接耳地开“聚餐会”。嚼了一阵牙巴骨后,袁生发对着话筒说:“向轴的工人师傅们,不管咋说,你们的意见引起了省市领导的高度重视,我们会进一步研究,三天之内保证给你们一个答复。希望这两天你们不要闹事了,该上班的都去上班,耐心的等两天行不?散会。” 脸红脖子粗地争了半天,唇枪舌剑地斗了几个小时,双方一无所获。但袁生发的“高度重视”像个奇香的钓饵使不少工人上了钩,“三天内答复”的承诺让在岗的工人吃了“定心丸”,似乎八月十五一到,天上会掉下“五仁”的月饼:第二天造反派偃旗息鼓,回车间轰隆隆地开起了机床。 “平乱团”当天下午就回省城了,临走前,脸色还是一片苍白的邹坚锐像输得精光的赌徒,他恶狠狠地说:“买断工龄还能讨价还价?哪有那个事!就是那个板上钉钉的914块,一分都不加。我就不信那个邪!谁不同意下谁的岗。从今以后我再不到向轴来了:看到这里的山,我心烦;看到这里的水,我意乱;看到这里的人,我头疼!只有把向轴从万山脚下彻底抹掉我才舒服。” 善于揣摩领导心思的袁生发此刻竟琢磨不出邹坚锐说的是气话还是真话,心有余悸的他迫切希望邹坚锐临走前赐给他一条能有效对付工人的锦囊妙计,他像叫花子行乞似的哀求道:“邹省长,要是工人再去堵铁路……你看咋办?” 邹坚锐全无师长尊严,他气急败坏地说:“还用我讲?还是那句老话:你屙的臭屎屁股自己擦。自己想办法。莫问我。” 袁生发暗忖着:老爷子的这位老部下是否在考验自己的工作能力?官是那好当的?书记的位子是那好坐的?没有真板眼还想往上爬?袁生发又想到省委的余书记,余书记肯定在关注自己,考验自己。 三天的期限是紧迫的,一寸光阴一寸黄金,耽误不得。眼前一片茫然的袁生发只得挨家乞讨,希望从向轴的老领导那拾点牙慧,聊度饥荒。敲开李兴荣的家门,袁生发双手抱拳十分礼貌地说:“李总,没打招呼就登门,抱歉抱歉。”“不必不必。客人还没进门蓬荜早已生辉。请!”早已退休的李兴荣极为爽快,李夫人上烟倒茶,忙得不亦乐乎。袁生发落座后微笑着环视了一下客厅,说了个“好”字,算是感谢主人的盛情。 “李总,今天我们不请自来是想讨教几个问题。”李兴荣答的河南话十分精练,“中。说。”“公安厅的牛厅长要把带头闹事的十个人抓起来,不知你咋看?”面色平淡的李兴荣看了副市长欧阳递过来的抓人名单,心里一惊:十个人中有三个是他的学生!当年他曾是向轴电大的校长,上兼厂教育处副处长,下兼XX级一班的班主任,同时还是电大的物理老师。而肖卫国是XX级一班的班长,学生会主席,学生中唯一的党员,是他最得意的学生。天下哪有老师不保护学生的道理?但李兴荣不动声色,略思片刻,然后闭着眼、板着脸、恶狠狠地说:“抓!统统抓起来!莫客气。” 袁生发看着李兴荣微笑地点了点头,那欢欣的表情像周文王遇到了姜子牙,深感不虚此行。他极高兴地说:“英雄所见略同。” 没想到李兴荣头向左一偏,眼往右一斜,竖着右手食指对袁生发说:“你想抓十个?中,没问题;抓了十个你就准备抓一百个;抓了一百个你就准备抓一千个;向轴老老少少几万人,我问你,都抓去关哪?你管得起饭不?嗯……。”听了此话袁生发茅塞顿开,他点了点头也“嗯”了一声。可这两声“嗯”的味道不一样:李兴荣用的升调——表示疑问;袁生发用的降调——表示明了。 窘态十足的袁生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感到味很苦,他皱了皱眉头。李兴荣见状忙说:“袁书记啊,这可是顶级的苦丁茶,除了提神外它还可以消脂减肥,慢慢喝你还能品出点甜味来。良药苦口,良药苦口哟。” “李总,我还想请教一下,在岗职工买断工龄的价格定多少合适?”“不管咋地,你们给的太少了,球弦不沾。”性情豪爽的李兴荣这回直截了当地说:“按向轴的净资产,按向轴这几年给国家上交的利润,每个工人咋说也要给个十万八万吧?!没这个数不中!烟厂买断工龄年青人还拿了一二十万。你只给一两万就想打发向轴工人,说得出口不?拿得出手不?脸红不?这是要挨耳刮子的。” 先生李兴荣在学生袁生发的作业本上一个接一个地划个大叉,仿佛一个接一个的耳光抽得袁生发的脸发烫。万般无奈的袁生发十分惭愧地说:“我也知道少了点,可实在没钱。但改制国企是硬指标、硬任务,年内香阳的几家大国企必须搞完买断,必须全员下岗。即使没有钱也得搞。我想请教李总,有没有两全其美的高招?”袁生发焦急的等待李总给他想个好办法,仿佛没有他递来的救生圈自己将被旋入水底。 李兴荣闭上眼摇头晃脑地想了一会,然后不紧不慢地说:“办法嘛,倒有一个,就看你想不想干?”袁生发一听来神了,自己的不耻下问终于有了结果,就像三国时刘备从隆中请出了诸葛亮,甭提有多高兴。他忙问,“啥好法子?”李兴荣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爽朗地回答:“打欠条呗。”紧接着右手的中指和食指一并,掐了个剑诀亮在袁生发面前,晃了两晃后得意洋洋地说:“每人开个二指宽的小条子就中,上面写着:因向轴改制,欠某某人多少多少万人民币。空口无凭,立字为据,有钱即还,绝不赖账。斗上你的小章,盖上政府的大印。莫忘了写某年、某月、某日。妥。这样中。”袁生发听后象车胎扎上铁钉,顿时泄了气,蛮精神的人殃了半措,苕了一截。 袁生发端起茶杯,皱着眉头,连喝了两大口这种难以接受的苦茶,咋样细品也没尝出其中的甜味,他发自肺腑地说:“这茶真难喝呀!”随后袁生发又死皮赖脸地对李兴荣发问,“李总,请赐教,资不抵债的向轴出路何在?” 眼见顽童屡教不改,慈悲为怀的老师终于生气了,李兴荣用那带点怒气的话语反唇相讥,“向轴的出路何在还用我说?想必你早就胸有成竹。倒是我弄不通你们咋算出向轴已资不抵债了。向轴的设备能象你们那样按净值计算?向轴还有品牌资产,值多少?向轴还有那多投资,不是钱?向轴还有万山的地产、五间房的地产、瓦房沟的地产(原向轴的三处厂址),四千多亩地值多少钱?向轴离资不抵债差十万八千里。我真搞不懂你们为啥非要把向轴说得一个小钱不值?国企不值钱,工人腰杆不硬,说话不响,放屁不臭,你们当父母官的脸上光彩乎?心中得意乎?出门威风乎?球!扯蛋!只有那些买国企的资本家笑眯眯的。狼狈为奸!雕虫小技!” 这回袁生发清楚了,他终于明白李兴荣跟他想不到一起,已经不是“同志”。话不投机半句多,人不合一讨人嫌。袁生发站起身来说:“打扰了李总的休息,我们走。”众领导闷闷不乐地跟着走出了门。李兴荣像个大获全胜的将军,讥讽着落荒而逃的败将,“老袁,有空常来喝我的苦丁茶,这玩艺减肥有特效。”袁生发头都不回,只是略略举起右手表示了一下。 出了李兴荣那个充满“霉气”的家,获得解放的袁生发瞄了一下手表,才8点多钟,抱着侥幸心里的他提议,“我们到程书记家去坐坐。”这群东奔西走寻觅骨头的丧家之犬在张华超的带领下行进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向轴的第二任党委书记程峰退休在家已有两年,但他的胆仍与向轴的肝紧紧连在一起,向轴得了致命的乙肝,他这个胆也萎缩得不像样子,三天两头的疼得要命。 程书记家又是一番景象:主人既不拿好烟招呼佳宾,又不端香茗款待贵客;客厅里的每一件物品似乎都怒目圆睁,闪耀着不友好的眼神;每个角落都架着机枪大炮,枪管炮筒全对着这些不速之客。其实这里就是个杀气腾腾的战场,剑拔弩张的虎狼之师早在这布下十面埋伏,专等那该死的对手窜进八卦阵,然后来个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袁生发的屁股还没就位,袁生发的嘴像通了电的闸门即将开启,袁生发脑子里的那几个问题,像穿洞的鲫鱼正准备从他口里摆着尾游出,然而这一切瞬间凝固:程峰准备多时的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政治的、经济的、令袁生发十分头疼的问题,像喀秋沙炮弹,一发连一发地在袁生发的头顶炸开,炸得他头闷眼花,毛焦火辣。 一鼓作气的程书记提出的最后一个问题,“在岗职工买断工龄后你打算怎样安置他们?”只有招架之功的袁生发回答说:“第一步肯定是全部下岗。具体怎样安置我确实没想过,那是后话。”“双职工的家庭能不能保留一个不下岗?这样做对职工家庭的影响要小一点。”“绝对不行!我们要营造一个良好的入驻环境,交给买家的要是一个脱得光光的、没有一丝牵挂的、让他欢喜满意的新娘。至于卖厂后再开工需要多少工人?用谁不用谁?完全由老板说了算。我们不干涉,那是他的内政。” 听了这话,程峰双眉倒竖、怒目圆睁、义愤填膺,“原来你们所谓的国企改制就是私有化!只会卖!卖!卖!只顾资本家的利益!政治效益不说,社会效益不讲,民生不谈,把工人整下岗,把工人得罪光。没有工人阶级的支持我们党、我们国家迟早要毁在你们这些人手上。你们将是历史的罪人!” 这最后一句话无疑是结束语,绝对是逐客令。会看风使舵的袁生发当然明白这不是“话多”、“讨人嫌”的事了,这是人家在开赶。他们几个灰溜溜地走出了程峰的家门,仿佛被人踹了一脚的癞皮狗。 袁生发这两天走东窜西地调查非常忙,思来想去地研究特伤神,本来就廖廖无几的头发不光没生,反而掉了不少。与此同时,袁生发命令张元彪拿着邹坚锐留下的“上方宝剑”,号令厂里的中层干部层层召开职代会。中层干部得到“不下岗”的许诺个个表现出狗一样的忠诚,苦口婆心、不厌其烦地做着工人的思想工作,帮着他们“朝远看”,引导他们“向前走”。 仿佛盼着法院开庭,“第三天”终于来到了。今天太阳显得格外苍老,一身病的他又躺在床上懒得出门。空气中的湿度本来就很大,参合了乌烟瘴气万山便是氤氲一片,只有不到面积百之分五的几块小地方隐隐约约地祼露着苍山的肤色,天空的云朵很浓很低很重,像一块块千钧的巨石悬在人们的头顶。此时工人的心捏得紧紧的,决定他们命运的时刻到了。 早上八点半,上班的工人全进了车间,这时十几辆警车鬼哭狼嚎似地鸣着警笛从市区开到向轴,在厂大门口排成一顺溜,像拦水的大坝将厂大门堵得严丝合缝。从警车上跳下三四百黑衣警察,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站在中央大道两旁,并从厂办公楼入口一直排到五楼会议室门口。可以想象,这三四百警察如果像古代大堂上的衙役,同时用木棍捣地,口喊“虎威……”,再佐以知府大人的惊堂木,那个场面真有点令人不寒而栗。袁生发想以此壮他的胆气,灭工人的威风,以此“夹道欢迎”九点钟到五楼会议室参加“厂职工代表大会”的全体成员。 苦思冥想了两天,袁生发终于在“厂职代会”上拿出了他认为工人能够接受的方案: 一、造反的那十个领头人一个不抓。这是必须的怀柔政策,工人现在需要安抚,火上只能洒水,不能浇油。 二、向轴房改的方案按老政策办。此招无外乎市财政局少恶人家俩钱。 三、被张元彪挪用了的住房公积金、社保基金、医疗基金市里认账,对职工而言等同交了。只要能改制向轴,自己肯定高升,这个包袱甩给下届政府。至于他们咋办,我管不了那多。 四、买断工龄的钱由914块涨到915块。由闹“久要死”变成好“酒要捂”,这个吉利话工人愿意听。我向征性的后退一毫米不算掉底子,可对工人来说这个给面子、送梯子的小意思还是该有的。 五、买断工龄后全员下岗,然后按需要反聘。这是最亮丽的政绩,也是必坚守的底线。 在厂职代会上袁生发亮出了他的改制方案后,便在主席的位置上抽起香烟,品着香茗。他十分清楚会议的结果,就像江边的老钓翁打好窝子,胸有成竹的等着那条该死的大鱼上钩。为啥他这自信,因为在他山穷水尽时他的老班长张华超给他指点了迷津,让工厂里的最高权力机构——“职工代表大会”表决。通过对这一机构的调研袁生发了解了实情:在厂级职代会里与他同心的厂级干部、中层干部占了五分之一的名额,这是个铁心拥护改制的利益群体。对自己搞的这一套他们只会击鼓——跟着进,不会敲锣——向后退。异己的工人代表虽是多数,但已内退的、占五分之二的老工人代表不让他们出席这次大会,四川火锅缺了主打的辣椒,味差一大截,顶多算锅杂烩。工人代表中“头上长角,身上长剌”的人本来就不多,“一个中心”、“发展是硬道理”更使这类人成为凤毛麟角;相反,“不抬头看路,只低头拉车”、“一心跟党走”的生产标兵、劳动模范比比皆是。除此外全都有个工段长、班组长之类的官衔,在这人人争着出彩的年代,哪怕是颗芝麻绿豆都期盼膨胀一下,长出根须,萌片绿叶;当然他们心知肚明,在改制不可阻挡的趋势下,今天自己的表现无疑是明天争取反聘的最佳举动:在座的、未来的分厂厂长用大眼盯着你。这是个至关“饭碗”的大问题!“路线决定一切”成了大话,“态度决定一切”那是现实。 “职代会”终于以“过半数”通过了袁生发提出的改制方案。看到这惊心动魄的表决及令人欢欣的结果,袁生发情不自禁地振臂高喊了三声“向轴工人万岁”。“识大体、知大理、明大义”的向轴工人狠心地抛弃了自己工作多年的岗位,无奈地砸碎了自己熟悉的饭碗,悲怆地唱起了刘欢的那首令人心酸的歌曲——“从头再来”。 改制成功了,三年的期限到了,欲知袁生发何去何从,且听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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