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8-09-13 15:25:48 点击: 次 来源: 作者: - 小 + 大
(18)农家院纪实 我们家在村北首小院住了将近三年之后,到我上小学2年级的1961年秋天,全家搬进村西山坡跟前的一座独门独户的小院里。这个院子比原先那个小院宽敞多了,两间堂屋,两间西屋,整个院子100多平方米。我在这个小院住了20多年,一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从我记事开始一直到分田单干,我们共搬过两次家。这两次都在人民公社化时期,而且都是住的农家小院。我记忆中的农家小院,一直都是温馨美好的。即使梦中回到那个小院,也一直留恋不已。 刚搬进这个小院时,全家最兴奋的人就是我。一是院子比原来的大,还有一个可以避雨的小门楼;二是这个院子再不像原先那样孤零零的。小院周围有许多农家,这些农家都有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小伙伴。 对孩子们来说,院子大就意味着游戏玩耍的空间大。而对大人来说,院子大可以利用的地方就多。比如,可以在院子里种植一些瓜果蔬菜,可以在院子里盖一些猪棚羊舍。我母亲是个闲不住的人,在她的精心侍弄下,我们家的小院整个夏天都生机盎然。墙上爬满了丝瓜、葫芦、四角梅,开着白的、红的、紫色的花朵;墙角下有南瓜、冬瓜、毛冬瓜,黄色、绿色、白色的果实藏在叶丛底下;在这些蔬菜的边缘地带还种了向日葵、蓖麻籽、洋姜等杆状植物。由于种植的东西多,离好远好远就能看到我们家被各种颜色的叶子、花朵包裹着,遮掩着,美极了。除了蔬菜瓜果等植物,我母亲对养殖还有着特殊兴趣。不过,母亲的这一兴趣是我们从小就特别厌烦的。因为,为了她养的那些猪、羊、鸡、鸭,我和贪玩的兄妹,天天都要跟着她一起忙碌,没有一刻空闲。比如,为节省饲料,夏天我们要到湖里(指平原大田)、山上去弄猪食,割羊草,冬天还要到处弄河土、塘土(很肥沃的泥土)、碎草等,背回家垫猪铺、垫羊圈。我们家养殖的东西种类很多,除鸡、鸭、鹅,还有猪、羊、狗、猫和兔子。因为有个勤劳的母亲,那些年也把我们累坏了。 1970年之前,我们家一直都是饲养的肥猪,养到够磅(毛重120斤以上)时就送到公社食品站出售。那时候生活还不是很宽裕,缺少猪饲料,所以猪也长得特别慢,一头猪差不多一年才能长到120斤。我记得,1969年我曾先后3次跟父亲到公社食品站去号猪(过磅前专业人员摸猪肚子、腰肋等处,根据这些指标定等级,当地俗称“号猪”)。第一次份量不够赶了回来,一个月后再次赶过去分量还是不够,到第三次过磅才123斤,刚刚达标。 那时候,社员喂猪卖钱是次要的,主要是为了积攒肥料。社员们都是算过账的,喂猪赚不了什么钱。之所以喂猪、喂羊,主要就是靠猪铺、羊铺肥料挣工分。我回忆,那时候喂猪的社员户多数是人口多的家庭。因为人口多就会产生很多剩饭、剩菜和洗刷的泔水,如果没有猪,这些东西就白白丢掉,很可惜的。那时候农家生活还不富裕,人口少的家庭没有多少剩饭、剩菜、刷锅水,单靠饲料是养不起的。我们家人口一直都很多,1969年全家9口: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还有我们兄妹5个。我母亲常给我们说:“喂猪不挣钱,零钱聚整钱”。意思就是说,平时节省一口两口东西喂猪,原来舍不得花的零钱都聚到猪身上,等猪长大出售,积攒起来就能办件大事。她还说:“喂猪不挣钱,回头看看田”。意思是说,养猪、养羊主要是为积攒肥料。那时候,生产队社员除正常出工,主要工分来源就是肥料。开始收肥料之前,生产队有一个小组专门负责评工分,详细查看各家各户的猪铺、羊铺、垩池子,然后给肥料定出工分值。另外,那时候社员家都有“自留地”,平均每口人1分左右。这些肥料除了交给生产队,还要给自留地留出一部分。但所有留下的肥料都要经过队委会检查,然后才能朝“自留地”运送。这样做的目的,就是防止某些私心重的社员专门把质量好的肥料留下来。 那几年的春秋夏三季,我们兄妹始终都不能闲着,一有空就被母亲赶出去打猪草、割羊草,有时候下雨天也得出去。母亲说,割的猪草、羊草越多,我们省出来的饲料就越多。说老实话,猪、羊这些动物是非常喜欢吃野草、野菜的。比如猪,最喜欢吃苋菜、麻麻菜、拉拉秧、老牛拽(一种根系发达的野草,很难拔)等;羊最爱吃的是抓秧、白草、毛毛谷等;小白兔最爱吃的是“猫眼子”(一种有毒的植物,但不知道兔子为什么非常喜欢吃,而且不会中毒)。母亲尽管养了很多动物,但我们的任务只负责管好猪、羊两张大嘴,其他的不用我们管。因为我们家靠近山坡,天一明母亲就把鸡放出来,将它们赶到山上找草种籽,找小虫子,我们不必为它们操心。至于狗和猫,就更不需要我们管了。 1970年冬天,母亲突然从二姨家弄回一头小母猪来。这头小母猪来到我们家时已经四十多斤重,快能“跑圈”(发情配种的意思)了。以前我就知道二姨家常年喂母猪,好像收益比喂肥猪高,而且肥料也积攒的多。因为喂母猪一年到头猪圈不闲着,喂养肥猪就不行了。肥猪出栏后猪圈一般要闲置一段时间,直到买来新的猪仔才能重新使用。 说起这头小母猪,还有一段令我难忘的故事。母猪来到我们家的那天晚上,由于是一个新环境,它一直嚎叫不肯吃食,直到晚上10点钟饿极了才吃。母亲开始不放心,最后一直看见它钻进草窝睡下才离开。可是,夜里12点钟的时候,母亲起来发现小母猪不见了。猪圈墙头一米多高,这头小母猪竟然翻过墙头跑了。我们全家急坏了,全都爬起来到处寻找。找了半天没找到,母亲说,别是跑回二姨家了吧。大家都说不可能,因为二姨家住在“河南”(我们这里与安徽一河之隔,习惯称安徽宿县为“河南”,不是指河南省),距我们这里将近20华里,小母猪是装在麻袋里弄回来的,它怎么可能认识回家的路呢?但是,猪既然不见了,到那里看看也好!因为我是老大,又是男孩子,这个任务非常必然的落到我头上。我把最要好的伙伴刘孩一起喊上,为壮胆,还把家里的大黄狗“欢欢”也带上。我们凌晨两点多钟出发,到二姨家时已经快四点了。没想到这头小母猪还真的跑回二姨家去了。我们都感到惊奇,真不知道它是怎么认识回家道路的。吃一堑长一智,这回我们格外小心了。小母猪带回家以后,先用绳子捆在后腿,一直等它习惯后才松开。 自从喂了母猪,母亲更忙了。不仅要饲养大的,还要伺候小的。母猪生产规律一般是两年五窝(即两年生产5次的意思),为了准确判断母猪发情期,准时配种,就要时刻注意观察,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那时候,我们村南2里就是公社配种站,生产队的牛驴骡马,社员的母猪母羊,都是赶到那里去配种。1973年前后,配种站还引进两只蒙古种羊,这在当年引起了社员们异常高涨的养殖热。大家纷纷把发情绵羊赶去配种,一般经过三四代,当地绵羊就能通过杂交繁殖出与蒙古羊十分相似的品种来。由于蒙古羊羊毛价格高,社员们都很热衷这种饲养。我记得1973年,我家就养了两头母绵羊,生产的羔羊都是鬈毛的。那时,我们这一带有句非常流行的顺口溜:“蒙古羊,盖子猪,三转一响红瓦屋”,就是形容一个社员家庭,只要有了这几件就非常富有了,女孩子找对象就要找这样的家庭。(“三转一响”指的是自行车、缝纫机、手表和收音机) 这头小母猪在我们家一共饲养了6年,先后生产了10多窝仔猪,直到1976年年底才更新。喂母猪是很辛苦的,我母亲为了它不知受多少罪。1972年冬天,天下着大雪。母亲发现母猪在不停地衔草(母猪快要生产前的独特表现,把草叼到一起就是准备下窝用的),连说猪快要“下”(生产的意思)了。猪下窝时跟前必须有人守着,不然生下来的小猪仔可能会因为胎衣裹着嘴巴喘不过气憋死,也可能被烦躁不安的大母猪压死。母亲没有在屋里睡觉,而是披着被子在母猪跟前守了一夜。母猪圈是建在大门外右侧的,上面用山红草缮起来,圈门朝东,门口没有任何遮挡。我天明起来时发现,雪下了半尺厚,母亲身上全是雪。但母亲很高兴,母猪黎明时分顺利生产,下了11头小猪,除了一只死胎,其他小猪都很健康。 那些年,我们家9口人,有6个人在生产队挣工分。母亲除了出工,还在家里搞了这么多养殖种植,可以想见是多么辛苦。在全家人辛勤努力下,1976年之前,我们家先后建起两栋瓦房,我就是在其中一栋瓦房里结的婚。那时候的生活虽然辛苦,但令人回味,特别是那个小院,始终充满着我们全家的希望和欢乐。 这些年来,有些人宣传说,人民公社时期不允许社员搞家庭养殖种植,连门前屋后种的果树和蔬菜都要拔掉,说是“割资本主义尾巴”。还说宁让“长社会主义的草”,也不准长“资本主义的苗”。其实我们这里就从来没有这码事。那时候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养殖种植,公社配种站就是为生产队、为社员发展养殖业服务的。这家配种站一直到改革开放后的1986年,才因为土地产权问题被迫撤掉。不过有一点需要说明的是,那时候尽管鼓励社员发展家庭养殖种植,但必须摆正公私两者关系。生产队经常开会教育社员,绝不能因为家庭副业影响集体生产,这是一条原则。就像我一开始说的肥料,不能将最好的肥料藏起来。生产队会统一安排检查,给你留足“自留田”的肥料。我用自己的经历证明,那时候,只要不违反先公后私这个大原则,只要不侵害集体利益,家庭副业是绝对允许搞的,没有任何人阻止。至于其他地方如何我不得而知,至少我们这里是这样。 写于2009年10月16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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