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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公社岁月】-(42)干部学习班

时间:2018-10-07 00:55:10    点击: 次    来源:原创    作者:古彭万俟轩 - 小 + 大

(42)干部学习班
 
1992年春天,我和一位姓杨的老干部一起,共同筹备即将召开的镇人代会。当时,这位老同志已经退居二线,主要负责人大、老龄委、关工委方面的工作。他在退二线之前是该镇副镇长,几十年间先后换了十几个地方,都是担任副乡长。尽管最后一站是副镇长,但大家还是习惯喊他杨乡长。
那天,我正翻看着一本新到的杂志,突然看到一篇介绍文革期间老干部“蹲牛棚”的文章,便问杨乡长:“你文革期间也蹲过牛棚吗?”他正在看书,听到我问,便摘掉老花镜说:“什么牛棚?”我把杂志递给他,他戴着花镜看了老半天,突然扑哧一声笑了:“我说什么牛棚呢?这不就是五七干校吗?这些文化人真能瞎忽悠,还蹲牛棚!”接着便认真地告诉我:“要说这牛棚,俺还真蹲过呢!”于是,他给我讲了下面这段故事。
 
在徐州地区,“五七干校”最初称为学习班。文化大革命期间,徐州地区的造反派分成“踢派”、“支派”两大对立的组织。“踢派”的成员多数来自基层,工人群众居多;“支派”的核心领导多数是干部子弟,或者有点背景的人,也有人称他们是“保皇派”。两派为夺权闹得不可开交,后来铁路、煤矿的员工也参与进来,越闹越凶,谁也不服谁。由于派性思想严重,大联合总是弄不到一块。中央知道这件事以后,便把两派头头召到北京办学习班,彻底解决派性问题。这个学习班当时称为“徐海学习班”,后来还把学习班撤回徐州继续办。各级党委政府发现办学习班是个好办法,就逐级推广,不仅市、县办,各公社也相继办起来了。大约是九大召开之后,全国各地陆续开办“五七干校”,徐州地区随即将原来的学习班改成“五七干校”。名称改了以后,任务也变了。原先是为解决派性,现在的任务是干部培训。
进了“五七干校”,通过学习才真正了解“干校”的含义。原来,“五七干校”是根据毛主席的“五七指示”精神,创办的一种干部学校或培训班,是集中党政机关干部和知识分子,学习、劳动和思想改造的地方。办“五七干校”的目的,就是教育广大干部牢固树立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彻底改变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轻装上阵,全心全意为老百姓办事。最初进“五七干校”的人,多数是文革初期受到批斗“挂”起来的干部,后来还包括被定性的走资派头头、高级知识分子、学术权威等,先把他们集中起来学习、劳动、改造,然后根据表现分批“解放”,重新安排工作。再往后,参加“五七干校”的学员范围逐渐扩大,市县两级部委办局以及公社副科级以上的干部,还有国营、集体企事业单位中层以上的领导,都要参加学习,就像轮训一样。
我是最早一批参加“五七干校”学习的。我们县的“五七干校”在城东郊一个叫李井的地方,这里以前就是党校,不仅有现成的教室,还有宿舍。因为大家都是吃“皇粮”的,报到时一律按规定交伙食费和粮票。不过,我们后来才发现,伙食费和粮票只是象征性地收取,实际吃的东西价值要远远超过。宿舍是6人一间,空间很大,将近20平米。房间里非常干净,就像出差住旅店一样。
现在有人说,“五七干校”都是关“牛鬼蛇神”的地方,这全是瞎说。当年,我们这些人都在“五七干校”学习过,难道也都成了“牛鬼蛇神”?其实,文革中对“牛鬼蛇神”是有着比较权威解释的,那就是:没有改造好的地、富、反、坏、右分子,死不改悔的走资派,叛徒,特务,反动学术权威等。文革结束后,有知识分子自作多情,把自己都纳入到“反动学术权威”范畴内。因为“反动学术权威”排在第九位,他们便自称为“老九”。大家都知道,知识分子与“反动学术权威”根本不能划等号,这是最起码的常识!至于“牛棚”一说,估计也与上面说的“牛鬼蛇神”有关。既然他们把“五七干校”说成是关“牛鬼蛇神”的地方,这“五七干校”不是“牛棚”是什么?不过,说“牛棚”的人肯定不是咱们这一带人,咱们这儿根本没有“牛棚”这一说。北方农村,大多数都把牛驴骡马、猪羊鸡鸭住的地方叫“圈”或“场”,比如猪圈、羊圈、鸡圈,牛场子等等,哪有叫“牛棚”、“猪棚”、“羊棚”的?
说到底,“五七干校”就是把各种有“问题”的干部集中起来学习和改造,说通俗一点,就是“干部学习班”。因为我是第一批“五七干校”学员,所以对学员成分很了解。客观地说,一开始进来的人多少都有一些“问题”,我就是其中的一个。我在文革初期多次挨批斗。那时候公社组织批判会,所有领导干部都像过筛子一样“过”一遍,把自己的问题说清楚。有的说不清楚,甚至有抵触情绪,群众便揪住不放。我觉得,当时的干部队伍中,存在最多、表现最突出的问题有三种:历史问题、经济问题、作风问题。
历史问题比较复杂,有的因年代久远,找不到证明人或知情人,自己的问题就很难说清楚。比如有个副县长,他一直说是抗战初期参加的革命,可是介绍他参加革命的人已经找不到了,所以他参加革命的时间就成了悬案。
经济问题,严重的已送司法机关处理,来“五七干校”的大多属于多吃多占等轻微腐败行为。那时候老百姓喜欢说,有些干部肩膀头子扛个嘴,走哪吃哪,批斗时还不服气。这类干部很难得到群众谅解,所以一直被揪着不放。
作风问题包括两种类型,一种是工作方法简单粗暴,军阀习气浓厚,动不动就骂骂咧咧的,这种类型的干部多数是工农出身的大老粗,群众对这种干部很反感。有个祖籍山东的南下转业干部,说话喜欢带口头语“他妈的”,大会讲话也这样,群众便不依不饶地多次批斗他。记得在学习班时,每个人都要根据自身问题进行反省检讨。他口头语说惯了,总改不过来,一张嘴就说:“大家说我骂人,我他奶奶的莫办法呀,谁他妈的想骂人啊?他妈拉个巴子的,你们老实听着不就行了,我又不是故意的,也没指名骂你妈的嘛!”话没说完便惹得一阵哄堂大笑。
第二种类型就是生活作风问题,说白了就是搞女人。最恶劣的是,有些干部还利用手中权力,对身边的女下属动手。“四清”运动和“文革”期间都揭发出不少这样的干部。这种干部影响坏,民愤也大。我们班有个学员原先是市文化部门的,几年前把剧团年轻女演员的肚子搞大了。他自己家里有老婆,弄大肚子后不能同人家结婚,只能动员女孩流产。他从此也由处级领导“发配”到下面公社当副乡长。谁知他是一只馋嘴猫,到哪里都想吃“腥”,没多久就和公社女播音员好上了。“文革”刚开始就被揪了出来。这人表面斯斯文文,其实心地很肮脏,走到哪里都少不了风流韵事。说到他,还有一件趣事。
在“五七干校”里,一般都是上午集中学习,下午分组讨论。学习主要是读报纸,讨论都是根据学习内容,结合自身问题检讨反省。有的直接讲,有的写在小本子上念。那时候似乎形成了某种规矩,大家在发言前,都要背诵几句与自己问题有关的毛主席语录。其实并没有这种要求,只是有人开了头,觉得很时髦,就都这样了。问题是,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与自己问题有关而且又恰如其分的语录来。这个生活作风有问题的副乡长,检查时就遇到了这个问题。他第一次检查时背诵的毛主席语录是:“第七不许调戏妇女们,流氓习气坚决要除掉”。有人当场提出,这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词,不是毛主席语录。于是第二次检讨时就改成了:“1947年10月10日,毛主席在起草《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关于重新颁布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训令》中说,(七)不调戏妇女”。大家见他对自己的这种破事,竟能冠冕堂皇、毫不脸红地说出来,感到又好笑又恶心。有人私下评价说,别看这家伙表面文绉绉的,其实满肚都是花花肠子,典型的大流氓。可笑的是,这个家伙除了搞女人,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臭毛病。他清高得很,看不起工农干部,除了女人,跟谁都搞不到一块去。大家都很讨厌他,有时便故意捉弄他。有一次轮到他发言,有人说,你到哪里都犯这种错误,为什么改不掉呢?他不知羞耻,竟然大言不惭地说:不行啊,我见到漂亮女人就冲动,控制不住呀!有人接着说:我教给您一个好办法。以后再碰到漂亮女人时,你就把她当成你亲娘,当成你姐妹,当成你女儿,看看还冲动不?这个家伙当时脸涨得通红,一句话没说就出去了。他刚出屋,大家便忍不住笑成一团。
我在文革初期挨批斗的原因,主要是工作作风问题。我参加工作虽然不算太早,但却先后举荐了几个人才,而且这些人后来都混得不错。1958年推荐上大学的一个年轻人,文革前夕已经当上了区长。解放初期送去当兵的一个小伙子,在部队当了师长。还有一个小伙子,经我推荐当乡文书,文革开始时已经是地委组织部的副部长了。就因为这,我动不动就喜欢在大庭广众面前摆老资格,只要一张嘴,就是“那个某某某,就是我当初怎么怎么的……”我自己觉得很得意,别人却看不惯了!还有一个问题,由于喜欢摆老资格,与主要领导关系一直处得不好,换的地方不少,干的年月不短,可几十年过去了,还一直是个小小的副乡长。不过,到现在都想开了!
现在还有人说,“五七干校”就跟监狱似地,限制人身自由。这都是瞎扯的。我所在的“五七干校”就不是这个样子。
先说吃饭。一日三餐的伙食非常好,几乎天天有肉,而且花样很多。我们吃饭时都是八人一桌,早上有馒头、烧饼、玉米粥,还有四盘素菜、两小碟咸菜。中午和晚上是馒头、花卷、米饭、面条轮流换,有时候还做发糕和油饼,热菜一般六到八样,荤素各半。有时候还有水饺、包子,吃水饺和包子时,就没有那么多菜了,但酱油醋和大蒜随便吃。每星期要搞两到三次“忆苦思甜”,忆苦思甜时,食堂都是蒸红薯面、玉米面或高粱面的窝头,因为还有几个菜搭配着,并不觉得多难吃。“五七干校”里没有酒。但我们这些工农出身的干部多数喜欢喝酒,有的人就通过各种手段弄些酒过来,几个人在宿舍里偷偷喝。时间一长领导好像也知道了,但大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有时候也提醒我们:不能喝醉发酒疯。
再说学习。集中学习都是在学校礼堂,多数是请领导作报告,或者请贫下中农忆苦思甜,大家都很认真地听讲和记录。讨论都是分成小组,在各自的宿舍进行,气氛要比会场上活跃得多。讨论累了,大家就找一些“花絮”,冲淡一下比较枯燥的话题。讨论暂时中断,就等于中间休息一下。由于大家很长时间在一起,彼此越来越熟悉,有的甚至成为很要好的朋友。正因为如此,讨论时经常会出现嬉笑怒骂的场面,还有人会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晚上是自由活动。干校经常放电影,有时还会搞搞演出什么的。也有人在宿舍里下棋,或是在操场上打篮球。最多的是打扑克,因为这是一种最大众化的娱乐形式。当然也有人会找各种借口请假回家,没有特殊情况,一般都会批准。不过,多数人都很自觉,出去一律请假,没有私自外出现象。看电影或演出之前,各连、排、班之间会比赛唱歌,那场面还是很热闹的。
除学习外,主要就是参加集体生产劳动。我们的劳动场地不太远,一般都是附近的大队、生产队。我记忆中,整个学习期间至少搞了二十多次,主要是帮助当地生产队收割小麦或播种、插秧等。因为我们这些学员大多是工农出身的干部,对农活并不陌生。文革以前,公社干部一直是坚持下队参加劳动的,当时还把参加劳动作为一项制度,规定一年至少要参加多少天。参加劳动就是提醒大家不要忘本,我们是人民的勤务员,要时刻和劳动人民在一起。说实话,大家在参加劳动时,确实有很深的感触。看到社员吃的、住的还很差,看到他们劳作时的辛苦,多数人都会产生有愧于国家、有愧于人民的感觉。如果说“五七干校”有什么效果的话,我觉得让干部们触及一下灵魂,重温为人民服务的宗旨,这就是最大的效果。
现在有人把“五七干校”说成人间地狱一般,其实不是这样,至少我所在的“五七干校”不是这样。大家反而觉得,这么多干部集中在这里,学习、讨论,吃得好,住得好,过着非常舒适的生活,这跟上大学有啥两样?别看大家都是有这样或那样“问题”的,其实多数属于工作作风或轻微的经济问题,谁都没感觉多严重,反而认为在这里学习改造受受教育,以后出去也能轻装上阵,更好地为人民服务了。很多人感觉在这里比单位还好,甚至有人希望在“五七干校”里多呆些日子。当然也有例外。那个喜欢搞女人的副乡长跟大家弄不到一块,每天度日如年,期盼早日离开这里。学习改造有一定的教育作用,但对少数人是对牛弹琴。刚才说的那个家伙,出来后旧病复发,与现役军人的老婆搞上了,这一回触犯了法律,终于以“破坏军婚罪”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刑满释放后不知跑什么地方去了。这种人是干部的败类,在群众中影响极坏。当时好多人都说,他屡教不改,早晚会出事。
 
杨乡长的故事让我想起上世纪九十年代,有个被称为大师的人写过一本《牛棚杂忆》,该书把“五七干校”说的一无是处。近些年,这本书随着大师的去世又火了一阵,“牛棚”一词再次被人提起。他说的“五七干校”与杨乡长说的“五七干校”,肯定是一样的。但他们的叙说,其差别竟然如此之大。我觉得只有一个道理可以解释:那就是看你站在什么立场上,用什么角度看问题。
几千年来,知识分子信奉的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他们推崇“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社会规则,认为知识分子高人一等,他们从来都不屑与底层草民为伍。毛主席提出“知识分子要与工农群众相结合”,就是试图让那些自视清高、看不起劳动人民的知识分子,彻底改掉身上的臭毛病,成为建设社会主义的新人。但是,为数众多的知识分子思想深处,对此一直是有抵触情绪的。当年迫于压力,表面上老老实实接受学习和改造,其内心却认为与泥腿子混在一起,是对他们的人格侮辱。时过境迁,当他们在改开年代扬眉吐气、重新成为“人上人”时,就要彻底对过去进行清算了。所以,他们怎么会放过曾经对他们进行“人格侮辱”的“五七干校”,怎么会放过曾经让他们与工农群众相结合、接受思想改造的发起人和提倡者呢?几十年来,他们在反毛污毛去毛化的道路上充当打手和先锋,这一点都不奇怪。他们喋喋不休地对文革、对前三十年大加挞伐,甚至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这都是阶级本性使然!
把“五七干校”说成“牛棚”,说成“人间地狱”,这是一些知识分子在发泄和报复。当我们真正了解到他们所说的“牛棚”是什么样子时,一定会为他们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和无聊。当年,毛主席的女儿李讷也进过“五七干校”,难道毛主席的女儿也是进“牛棚”、进“人间地狱”吗?把干部和知识分子学习劳动改造的农村称作“牛棚”和“人间地狱”,这本身就是对亿万农民的亵渎和侮辱!
 
2017年9月27日初稿
2017年10月14日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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