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0-05-08 08:13:11 点击: 次 来源:原创 作者:肖新民 - 小 + 大
文革忆实 今昔对比(6) 4.3 九大,反对形式主义和个人崇拜 1969年4月1日至4月24日,中国共产党第九次代表大会隆重召开。这是一次重要的大会,这里不细说;只讲4月14日全体大会后的一件重要事情,这件事,正式文件没提,许多“正史”没写。 4月15日下午,厂部通知全体革命职工下班后紧急集合,传达中央重要指示。全体职工听到了以下内容(大意)。 江青同志代表中央文革,按毛主席的要求,传达以下重要事项。 4月14日,九大的全体大会开得很好,主席很高兴,邀大家共同看电视,等待播发新华社的正式报道。其间电视台临时插播了各种各样的文艺表演,几乎都由非专业演员捧着特大的毛主席像章跳“忠字舞”。主席越看越生气,终于发火了! 主席愤怒地说:“三忠于”,没有前提,忠于哪个阶级?忠于什么主义、什么路线呀?捧着那么大的牌牌,和脸盆差不多大,像什么鬼样子!扭扭捏捏,下流,荒唐!告诉大家,我早就说要还我铝、还我飞机;大小牌牌都不准再做了;没有阶级内容的“忠”,不要再瞎吹了;没日没夜逼我在外面日晒雨淋的塑像也要一律清除砸毁! 这几件大事,要立即传达到全体革命群众!要立即执行! 我们听众,都觉得这是第一次听到中央领导同志如此发火,而且语言如此尖锐,可见毛主席和中央领导态度严厉坚决。于是,当天晚上,就把已经造好尚未竖立的毛主席塑像覆盖好,等待明天处理。几天之内,许多基层单位都忙着毁掉塑像,而且交流经验,怎么覆盖、包裹,免得不忍下手,怎么砸才能砸得很碎、完全没有塑像的原形。接着,各单位又号召大家把多余的毛主席像章上交。这一来,听说仅北京天津两地,就毁了一千多座塑像,收了好几吨像章,而且抹掉了大街小巷的“红海洋”(各处墙上红漆写的毛主席语录)。1969年6月12日,又发出关于塑像、像章的中共中央《关于宣传毛主席形象应注意的几个问题》的规定(《毛泽东传(1949- 1976)》,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年12月第1版,第1558页)。 我这样想,不少当权派被解放被结合,但是和刘宪书差不多,那些犯错误的当权派,对自己犯的错误缺乏认识,不懂得该怎样继续革命。他们就大搞形式主义,炫耀自己的“忠心”。中央对形式主义严厉纠正,使大家都更尊敬毛主席,党中央处处都贴近群众。 然而,一年后,我回南昌探亲时,却知道南昌根本没有传达这些事,在基层担任领导工作的许多人,居然完全不知道中央有如此严厉的重要指示!可见,正确路线的贯彻、正确措施的推行,多么难啊!!南昌如此,当然是程世清等省革委领导人造成的。其他地方如何?还由走资派实际掌权?我想,今后必定还有重大斗争! 4.4 清理阶级队伍,走资派借机反扑 清理阶级队伍,本来是中央和毛主席的要求。要查清各单位各级干部和群众的政治情况,把可能暗藏的敌人揭发出来。毛主席指示:“清理阶级队伍,一是要抓紧,二是要注意政策。”“对反革命分子和犯错误的人,必须注意政策,打击面要小,教育面要宽,要重证据,重调查研究,严禁逼、供、信。对犯错误的好人,要多做教育工作,在他们有了觉悟的时候,及时解放他们。” 全国性的清理阶级队伍,大约从1968年5月开始,逐步展开。二电子厂大约从1969年4月逐步展开。 这时,二电子厂当权派利用他们重新掌握的实权(进入厂革委会的“韶山”成员全被“边缘化”,“红旗”也没多少实权),由进入政工组的原“官办文革”那批人,重新镇压过去他们整过的“重点人”。李永喆又是首当其冲,开了几次批斗会之后,当众把他抓上汽车,遣送回乡。 我也没有好日子过。那些“官办”居然在厂门口和车间同时贴出《勒令》:“勒令肖新民立即到某办公室交代罪行!”我置之不理,居然来了好几个人,要我立刻离开劳动岗位,跟他们走。我只好随他们走进厂部一间办公室。还好,一路上没有发生“人身接触”。进入办公室后,却是好几个人气势汹汹训斥“交代罪行”!我毫不示弱:“我有错,请摆事实,可以批评批判。罪行?我没有!”我忽然感到,背部好像接触到什么东西,我赶紧就势前倾,又向前踉跄了几步,明显感到是有人踢我的背,还好,让得及时,没有伤着。稍回头看,看不出谁踢,却从后面大穿衣镜中发现,我的白大褂(车间工作服)背上留了一个明显的黑色鞋底印。我愤怒斥责“你们!敢打人!”他们没再动手,显然他们不知我究竟受伤轻重,不敢过分猖狂。我离开了他们的办公室,背着鞋印,经过厂门口大过道,进入车间,大声告诉一向对我很不友好的组长蒋宗伦(一个稍有技术、德性极差的复员军人)大声说:“我挨打了!厂革委会的人打的!我要去看病治伤!”没管他同意不同意,离开了车间。离去时,迎来了近百工人惊讶、同情的目光。 按规程,我必须先到厂医务室看病,然后根据病情是否转诊去医院。医务室只有一位全科医生,她姓李,医术、德行都极好,特别可惜,我没有问过她的名字,只和大家一样,称她小李。小李看到鞋印,当时已是夏天,白大褂里面只有薄汗衫,她很怕我受了内伤。她把其他病人请出诊室,撩开我的衣服仔细检查,同时和我说着悄悄话。她判定,我没受内伤,表皮的问题也不大;但是那么严重的鞋印使她诧异。我把当时的详情坦率告诉她。她高兴地微笑:“你真有两下子。我还以为你练过武术呢。没事就好。不过,没有大伤的情况,别对任何人说。你避让得巧呀,要不,很难说会伤成怎样呢!”她在我背上涂了一大片药,没等我穿好衣服,就让其他病人回到屋里。接着写了疾病证明:“被踢伤。背部疼痛,大面积红肿。病休3天。”然后,她当众对我说:“蹬这一脚,太野蛮了!您现在立即回去休息。病假证明,我会找人送到车间去。伤情如果变坏,您可以就近找医院治疗。”看病的职工全都表示愤怒,全都安慰我。 小李还有一件事使我永远忘不了她,永远感谢她。有一次,我感觉心慌心悸,很不舒服,找她看病。她问明情况后,仔细听了我的心区,告诉我:“您有明显的早搏。”接着解释了早搏的症状和临床意义,开了一些药。动情地当众对我说;“我知道,这些日子,您心情不好。那么多造谣的大字报对您围攻。我们大伙儿心里有数。我狠狠的骂了一顿小刘。我说,老肖有什么事惹着你们了!你去问问胜利路的老师傅,他们谁不说老肖好!你再跟着那几个头头整老肖,我跟你没完!”我才知道,联指的积极分子小刘是小李的未婚夫。我当然劝她,别因为我的事妨碍他们的感情。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早搏的症状和注意事项。我也注意到,围攻我的大字报,小刘的署名消失了。 小李还支持我,共同做了一件重要的事。我在胜利路车间劳动时,专门选过“喷漆组”。这个地方,活儿不重,却极脏。我到这个组时,组长老大姐说:“您是第一个参加喷漆劳动的干部,这儿脏,您也别来,换个地方。”我没换。劳动中发现,抹完腻子打光和喷漆时,尘雾、漆雾很呛人。我知道,这对呼吸系统有伤害,可能造成尘肺病!老大姐有一个助手小姑娘,有尘雾、漆雾时,老大姐就要小姑娘离开,只让她做抹腻子、涂刷油漆这些不起尘的工作。我把危害性告诉老大姐,要她带口罩工作。她不肯,说,试过,憋气,没法儿干活儿。我第二天就找小李。我们硬是把老大姐陪送到最好的天津总医院作了全面检查,确认已有轻度感染,已有轻度哮喘症状,但还不算尘肺病(当时称“矽肺病”)。小李找厂部,指令供销科买了2套面罩,透气性、滤过性都好。老大姐带上干活儿很满意。过了半年复查,全好了。老大姐见人就夸这件事。对老大姐的康复,小李、胜利路的同事和我当然都非常高兴。但是我心里也相当难过:这是明摆着早该做到的劳动保护,怎么那些当权派、劳保干部长期视而不见,完全不作为呢!这至少是官僚主义,对工人漠不关心。这也是文化大革命要解决的问题之一。 背部伤痛,病休3天期满,我去上班。很快,就有1位滕女士领着几个人来找我:“快去,去食堂报到。”我进厂时已注意到,厂门口和车间贴的“勒令”已经撕下。“快去呀,要你参加学习班呀。”我没说什么,跟她去了食堂,发现早有好几位在那里齐声读毛主席语录。其中1位老工人是“联指”成员(她来学习,大概是“官办”为了显示“公正”,就让她也受些歧视),的确“有政治历史问题”;其他都是“韶山”成员,有宋美珍,她和“联指”那位一样“有政治历史问题”,都是解放前曾被迫集体加入三民主义青年团,早已查清,本不算问题。宋还曾是“官办文革”成员,被指定在胜利路负责镇压群众的事;但是,宋作恶极少,成立群众组织时,站到了我们这一边。他们各位都当着滕女士的面批评我“不该对学习班那么大抵触情绪”。我说:“我什么时候也不会接受毫无道理的勒令。学习班,我什么时候也不抵触,这不是来了吗?”听着这些话,滕女士很快离开。大家哈哈一乐,立即转过语气,安慰我的伤情,赞扬小李治疗得好。我看了前几天的会议记录,只写着:年月日时分,准时开始学习;学习毛主席语录某页某条。其他具体内容全部没记。大家说,从来没人指示该怎么学,没人查看学习记录。大家坐在一起,就回忆解放前的往事:香烟生产的工序、工艺,当时落后的手工操作情况,资本家克扣工人工资的手段,几位同事怎样贫病交迫而惨死,李永喆和同事们对资本家作过哪些斗争…大家当时的生活,例如吃午饭,几乎都是自带窝头(天津劳动人民喜欢将粗粮玉米粉做成三指宽的长饼,称为饽饽)咸菜,蹲在路边吃冷的,过去没地方坐…我才明白,为什么我见到的不少老工人还是有凳子不坐,在食堂买了好饭好菜蹲在一边吃。看得出,联指那位老大姐和参加学习的其他工人是齐心的。 我明白,那帮“官办”,不是落实毛主席提倡的办学习班、批评自我批评、解决彼此的思想问题;却把他们看不顺眼的人隔离一段时间,以示贬低。被要求学习的人,几乎都是生产岗位离不开的骨干,“学”了好些日子,也就不作任何结论,都回原岗位。 那些日子,还专门开过几次“批判肖新民”全厂大会。那也蛮有讲究:只讲“批判”,不讲“批斗”;“肖新民”的姓名不可以将字写得横躺或颠倒,不可以打叉;被批判者和群众坐在一起听批判,不需要在台上面向群众低头。我知道,中央有明确指示,群众组织的负责人,如需按敌我矛盾批斗,必须报正式材料,经省市(1967年1月2日,天津改为直辖市)支左联络站正式下文批准,才可以批斗。批判却可以自由进行。(非常可惜,李永喆不是“负责人”,“官办”就可以自行作主,把李定为敌人、批斗、遣送。)我知道,“官办”的各位,不可能提供关于我的“敌我”材料,不可能得到天津市支左联络站准许批斗我的批文。各次批判会的发言,基本上都是套话;也会领呼口号“打倒肖新民”,但是群众随呼的声响总和也不如领呼者一人的声音大。当然,我没有答辩发言的资格。这种批判,象征意义很大,这说明,“官办”已再掌实权!而且整人比过去“合法”!这也说明,中央有保护革命群众的基本政策,有些人总要伺机反扑,却又不可能完全得逞! 这段时间,我也抓住机会作了一些有效的斗争。1969年9月,传达了林彪的一次讲话。电子厂先传达,三马路宿舍的老同事详细地转告给我。第二天,二电子传达,“官办”却当众宣布不准我听传达。我了解到天津市第二机械工业局(二电子的上级主管机构)新结合的革委主任魏甫10月2日上午值班。我顺利地找到了他,他恰好没别的事,长时间、认真接待了我。他看了我的工作证(当时没有身份证,工作证就是权威的身份、职务证明),知道我是技术员。我首先控告,不准我听林彪报告是无理剥夺我的政治权利。他就详细问我,批斗你了?批判你了?批了哪些事?他问我参加了什么群众组织、担任什么工作。经过交谈,我感到他已对我基本信任。他走进里间办公室,拿出林彪讲话传达文件说:“不要带走,就在这里看。你还可以摘记文件的重点内容。其他的事,我会跟支左小组和厂革委联系。” 国庆后上班的第一天,于纯良就来到我身边,怒气冲冲地对我说:“你去找了魏甫?你是不是认为我们支左小组在搞资反路线?那你就冲杀嘛!”我不示弱:“向领导同志反映情况,是我的基本权利。你有意见,也可以反映!”他哼哼着走开了。由此可见,魏甫同志肯定批评了支左小组。还出了一件有趣的“小事”。《人民日报》有一天刊登了大幅世界地图反映国际形势,可惜把“太平洋”误印为“大西洋”,《天津日报》《文汇报》转载时也是错的。我写信给《人民日报》编辑部反映这些情况,很快就得到了回信。回信用的是《人民日报》编辑部标准信封,工整地写着收信人“肖新民同志”。厂传达室的收发负责人和我很要好,小声告诉我:“这封信引起了很多人注意。工人们说,好,老肖和人民日报联系上了。政工组那几个人却打算没收这封信,或者,至少要拆开先看。我坚决不准:如果肖新民把这些情况再向《人民日报》告状,你我都吃不消!要知道,这不是个人通信,是编辑部正式公函,人民日报是称肖新民为同志的。”我感谢他,拿走了我知道内容的信,人民日报编辑部负责任地回答:已于某月日某版发更正启事,且已告知转载此图的各报,感谢我提出批评意见。这封信的具体内容,我当然没对别人说。 总之,对我的“监管”在明显放松。可见那些违背毛主席革命路线、违背中央政策、专为个人私利和小团体私利而整人的人多么渺小!他们多么害怕真理、害怕群众! 他们不忘向我策反、劝降。“官办”要员、二电子原技术科书记高大成单独找过我,“亲切”地说:“过去的一页,翻过去就行了。”我平静地答:“毛主席教导我们,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高引导我:“胜利路的人,你本来一个也不认识。那些头头,个个都有打砸抢罪行。你要和他们划清界限,揭发他们的罪行。这是你立功的好机会。你立了功,自己的问题也可以解决得更好。”我照样平静:“他们的错误,你们已经在公开批判。那些批判,有的正确,有的不正确。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罪行’,我无法捏造!”不欢而散。我知道,“韶山”组织被他们整散了,什么活动都无法进行;但是,胜利路车间的全体工人,却始终团结一致,谁也无法挑拨任何一位工人出卖同志。 此后,不少联指成员还向我学技术,甚至不顾蒋宗伦的严厉阻拦,十几个人邀在一起,让我给他们系统讲课。 “九大”以后,市委不少干部下放到基层。二电子仪器车间就来了好多位市委干部,又加了不少复员军人(蒋宗伦是其中之一)。这些人,当然必须支持“革委”工作;然而多数人都不介入过去各派的争论。其中一位易女士担任仪器车间负责人,相当于原车间主任兼党支部书记;还有一位解女士协助易女士工作。她们的群众关系好,工人都称易姐、解姐。易姐常会将我做过的大小好事当众表扬。互相靠拢、减小隔阂,总归有好处。 那时,常由市委干部出面,要我一上班就坐在车间一角写“材料”。实际是要我“交代错误”,而这种方式却在形式上缓和得多。那位市委干部解姐,每次都友好地向我说明材料的要求,她说,这有利于让更多人了解运动的进程,也是重要的历史档案。正好,我就利用这样的机会,整理思路,相当系统地写了许多历史情况。每次下班,解姐都会立即取走我写完或没写完的内容。正稿拿走了,我却还能留下或详或简的提纲。这就成了我现在回忆往昔的宝贵素材。左之璞同志也曾奉命找我交谈过几次,要我“交代错误”。我们的交谈却相当随和,他只问我一些具体事件的情节,我坦诚地批评了某些“韶山”成员的不良行为,也批评了“红旗”的某些缺点错误,彼此没有隔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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